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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5 01:2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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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伤科里的命运（组诗6首）
谢家雄/文
骨伤科321病室之命运
钢筋水泥的病房，流水的伤者
像这个病房，像这个医院
像所有这样的医院，骨伤科
车水马龙，一茬又一茬
“生命”旺盛，“生意”兴隆
这时代，节奏快了，房子高了
车子多了，生活总在
肠梗阻、肺气肿、脑溢血
产下我们，这些意外、不小心和想当初
66床换了三茬，一个踩塌了钢管
一个接电灯摔了下来，一个撑电摩托
闪折了腰。68床换了两茬
71床换了两茬，都是意外，不小心
想当初……
至少我在69床治疗交通事故“后遗症”
的时光是这样
321病房，六张病床，66——71床
或好转，或伤愈，偶尔也有转院
爆满，爆满，天天如此，时时如此
甚至整个骨伤科，今早，出院手续
还没办完的68床方某，床边就等着
一个新68床。昨天依然——
我们的生活咋啦，我们的世界又咋啦
我说不出原因，或者原因不明
但我敢肯定，我们的生活一定出了状况
我们的世界也一定感冒了——
斑斓之中见了血腥，快节奏之余
剩下抽筋，难道我们每天都得
神经兮兮提心吊胆，捂着我们的
伤脚病手，321在急速触电
骨伤科在急速触电，玉溪中医院
在急速触电，全天下的医院都在
急速触电。也许谁都明白我们的生活
和世界出现了状况，可谁都说不出
出现了什么状况，或者谁都不说
大伙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许谁
都不明白我们的生活和世界
出现了状况，或者谁都隐隐猜出出现了
什么状况，可是谁都不说，
大伙揣着明白装糊涂：哎呀！
是……是……不是啦……
骨伤科321病室之不小心
命呀！是祸躲不过，躲了也躲不过
66床赵，44岁，建筑工人，世上
最小的包工头，率四人承揽一层钢筋活
一不小心钢管没掐死，滑了下来
腿磕楼梯了，小腿粉碎性骨折
“哎！这几月活正多
钱正好挣……”话最多，喊疼最勤
喊痒最厉害的老兄，鼾声最大最频
但又老喊睡不着
的老兄，原谅我写你的笔墨最少
你知道的，你的两语就是我的三言
67床王，51岁，种菜大户，有种
土财主的狡黠和得意，本市拆临拆违
自家的烤房因是从曾经的生产队购得
政府补助拆除。独自一人拆烤房
一镐下去没抓住，摔下，两脚枴
粉碎性骨折，曰：“咱会摔，当从
大门头滑下时，幸好当机力断，一侧身
先用脚着地，且用镐顶住，不然头
先着地，老命呜呼。”住在医院
还用手机指挥家人请工挖洋芋
钱真好挣，两烤房政府各补七千，还有
两牛圈，政府占地补他五千棵树款数万元
还有政府即将搬至他们村，如果搬成，
仅他们村150多人，就有大田山地四百亩
嘿嘿！这土地还在增值
那时，闲着也吃不完……
68床吴，师院学生，校蓝球队
主力干将，腼腆的大男孩，跳起投篮
后不小心滑倒，手掌本能撑地
折了左桡骨，在外面的
小骨伤诊所草药包了两星期
不见好转，不得不入院治疗，诊断
左桡骨粉碎性骨折。各样检查毕
医生说需手术，得交1.5万元
手术费，其中国产钢板8千元。可怜
天下父母心，接电话匆匆找钱打钱
同时也打来万般担心。班主任
代表亲属签字，同学轮番护理
探望的同学一拨又一拨，病房
天天充满着勃勃朝气，氤氲学子之气
69床，本人，40岁，小学教师
骑电动车上下班，于公元
2013年3月12日下班回家途中
不小心被汽车撞倒，据本人回忆
那天忽雨忽晴，河滨路与玉江高速
十字路口，稍过二、三百米
突然摔倒，正迷惑，一女子
把本人扶起说本人被她的车门
给推倒，后来经路过的同事一瞧
是其前车灯左处
撞在本人电动车的右水板，真见鬼
她的一个不小心
从非机动车道把我推倒，我倒在机动车道
如果出门时躲一下，就错过了一场车祸
哎，是祸躲不过，我被诊断为
右锁骨粉碎性骨折，住院，手术
然后待伤好由交警裁决
70床戴，48岁，货运汽车司机
本病房元老。车顶上绑钢绳，拿塌了
一不小心从车顶滚下，摔伤双脚跟
现为左跟骨骨折术后，第一次手术
住322病房，双脚跟各植入一钢板
于2012年12月26日出院，回家左脚
出水发炎肿胀，又于2013年1月9日
再入院，住321病房，其妻认为：同时
做两只脚，右脚好，左脚不好，纯粹
左脚没消好毒，并以此为由
找医生理论。医生曰：教100个学生
不可能个个考100分；你家要闹
我就不给你家手术，总不能让我
做了手术还拿不到工资，我也要养家
糊口。戴家无语，同意换了主管医生
再次手术，先取走左脚钢板，但开口大
只好让其养肉生肉，还是不长肉
只好第三次手术，取左大腿肉植
终于渐渐好转……现医生欲让其出院
其也想出院，但其妻不批准
医生也无法，毕竟院方亦有不当处
70床戴滔滔不绝，言无不尽
71床普，27岁，个企工人，憨厚的
彝族小伙。2013年3月20日入院
诊断：右股骨下肢骨折术后，具体病史
有言可查，去年某日，普某
在家拖地，不小心滑倒，大腿磕在楼梯
粉碎性骨折，遂即住院手术钢钉接上
因其出院后没好好静养，上班早，一直
未到医院复查，今摄片查明：
骨未长起接上，钢钉已断。医生建议
重做手术，取出钢钉，翻新装上钢板
并在未长骨头处，取腰部锁骨接上
小伙子硬扎开了两处，手术回来竟没吭一声
这就是321病房里的不小心：一不小心
滑啦，摔啦；一不小心住进了医院；
一不小心，住进了321病房；一不小心
成了难兄难弟，病朋病友；是祸躲不过
命呀！幸好，还活着；幸好医医就好，现在
医学发达着，不然这人间又多了一群缺胳膊
少手的，瘸了瘫了的难兄难弟病姐病妹
命呀！是祸躲不过，就当出钱消灾好了
当然也脱不了出钱买罪受之干系
预 境
不是天生喜欢当伤兵，不是
天性喜欢住医院，只是因为一个人
突然对医院有了一种难舍的情愫
想想就悲壮，想想就悲凉
明天我即将出院，离开这个禁锢
我22天的医院，离开这突然间
让我有些难舍和不甘的医院
却不是为痊愈，我的人很伤
我的心更伤——救赎又太飘渺，命运
又太顽劣，他的，抑或我的，玻璃球
我管不住方向；你的行踪
我又掌控不住，我只有苦守
只有侥幸——但苦守侥幸能多久
但苦守侥幸后，是什么？
一只孤鹫，游荡在公元2013年4月2日
星期二晚上，玉溪市中医院住院部三楼
骨伤科的过道，抑或时光隧道
隧道里群星璀璨，却又太诡秘，使得
玉溪市中医院的三月终究没有故事
正如我40年的人生都无故事般
只有一间间身体在大面积粉碎性骨折
只有一个个脏腹器官在大面积粉碎性骨折
滋溜，嘎喳，然后，哗哗，啦啦
流向夜，融入夜
万家灯火，天上人间——
被钢板和缝针线，复位的骨头和伤口
一直在翘望，你的五月玫瑰，我的六月心伤
然而人生何时何处再逢君。今夜过后
我再也找不到她，她也遇不到我——
我不知她的姓和名甚至容和颜；她不知
我的驻和留苦守与侥幸
身在春天，倒春寒还是扫荡了我
我只能这么站着，把心沉向上一个冬季
我一个人的冬季，没有故事，只有惆怅
啊！我的人生四季如冬，与我
身驻的这个四季如春的玉溪
是多么地格格不入，这不是笑话
是事实。我只能在苦守和侥幸还有懊恼中
一天天地过着日子，抑或过着家家
但苦守侥幸能多久
但苦守侥幸后，又能是什么
一缕春光让我措手不及，又终被我失之交臂
它走过我的门前，又永远地折回未知深处
只留我除了惆怅还是惆怅，无限的惆怅
姜事件：同学情
老同学偕同事来玉学习，在玉同学：甲
邀约石合饭店小聚，我欣然前往，然不知
石合位置，一路找去，姗姗迟到
同学甲已点好菜，我落座人即齐
人既齐便开吃，话题当年到如今，一谈
就是二十年——相聊甚欢。佳肴美酒
但我必须小心为上，传说刚受伤或手术
不能吃姜，吃了生姜姜疙瘩。而我
刚好锁骨手术出院……
眼神不好使，搛起远处瓦罐里的炖肉
“啊！是坨姜！”我扔桌下，忽觉不妥
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说不能吃姜，怕
点菜的同学误会，在埋怨她没点好菜
不说，自己把姜“啊！是坨姜！”扔了
一时间我言塞了，大脑短路。传染似的
我势力范围的姜丝肉，现在更无人问津
同学甲一脸无辜：“你们尝尝姜丝肉
刚上市的新姜炒的！”然还是传染似的
没有人去动姜丝肉
同学甲“惋惜”地搛了一丝姜，我
小心翼翼的搛起一片肉，姜丝肉虽好
但只能剩成一个大大的遗憾，如我
不得不以如此，挫劣的笔法记下
自己的笨和拙，有个口子正有而无
姜事件，不是姜疙瘩，不是“九·一八”
事故排出，滤出酱香了二十年的同学情
事故排出，滤出的还是酱香了二十年的同学情
骨伤科之再写不小心
两年前，玉溪市中医院骨伤科
前老住院楼321病房，拟单以《不小心》
为题写首诗，然而不小心未完
诗已竭，今日新住院部大楼骨伤科
二病区第14病室，突然忆起那时的
不小心，700个日子恍在笔尖
当年不小心被车撞的我，与前一年
不小心被模板打折了腿的韩不小心
同一天入院取钢板；与不小心踩塌
把脚后骨崴裂的陈不小心也同一天入院
第14病室总共三张床，不小心的我们
不小心就此占了一个多星期，然后不小心
小恙的我又不小心与散步不小心
滑倒摔折手桡骨的严成了两天的病友
同一天出院的陈和韩拄着拐杖先我走了
但愿他们从此再无骨折似的不小心惊扰
也祈祷自己今年过去
顺风顺水顺心顺意
——这，于你于他或她还有它又何尝不是
且祝福还留在第14病室的严，及一个
又一个不小心入院的他，他，他……
早日出院，礼花放起来
为我们的康复干杯，为魔君不小心的阴谋
终未得呈，更为英雄的人类，不
是伤者，我们再次举杯
阴郁了许久，我们又站起来了
这是人类的幸呢还是不幸，或者宿命
有时，我又忍不住扪心自问
哦！过年了，明天正月初一
不小心的我，还会有哪些不小心？
还会有哪些不小心要写，要感慨
尾音：第14病室
很普通，更不扎眼
它只是玉溪市中医院骨伤科
几十个病室中平平常常的一个
这里的病人也很普通，他们的身份很普通
病，或伤也很普通，但我还是想重复下
人生，或者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圆
在不断地重复中春秋
或轮回，所以临了临了我还是忍不住
再次提起我们的第14病室
我们第14病室的那几个病友
也许它逃不出老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宿命
但请允许我再啰嗦或唠叨一下
什么时候我已步中年，人老了
就难免有些啰嗦和唠叨：那个巡山踩塌
崴了耻骨的山民陈，骨头只是裂了点
不是大碍，保守治疗一星期，医生就说
没必要住下去。那个也是耻骨
只是术后，搞建筑的农民工韩
和我一样取钢板，我们仨同一天入院
韩和我还同一天手术，我也是普普通通的锁骨
手术室一出来
我们就大侃特侃，护士们见了
笑曰：真厉害，一个比一个精神。氧气
我们就不用了。我们也笑答曰。四天后
医生让出院，韩和陈又同一天出院了
我因小恙，医生特批留两天
善始终未善终，但对他们未必坏事
于我千疮百孔的身体亦是好事
这年头，什么都难得
难得住院，难得出院；难得苦难，难得幸福
只是生不起病，出不起事
可上帝一打盹，人类就发飙
自然退一步，人类就进一大步
得寸进尺，看谁玩死谁
人的那点小聪明小伎俩，佛是懒得说
所以佛永远是大智若愚的
而人永远是，永远是，说了伤你我自尊
永远是跳梁之小丑。说出
真伤自尊，可还是有的说
很遗憾，我和你们都是人，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所以几个人只有一起躲猫猫的份
你抓不住我，我也找不到你，普通病室里的
三个普通人，终于躲着普通的猫猫儿
玩在一起，然后出院，对生活察言观色
从普普通通的病室出来
又做回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第14病室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房
唯一不普通的，一年前叫病房
一年后异地重建了称病室
但地还是那一亩三分，新楼老楼也仅一路相隔
穿过了老楼便到了新楼
仿佛我们穿过旧伤就到了新痂
只有尾音袅袅，药香般经久不散
掌声响起来，普通的我送普通的你
不管旧人新欢，还是新人旧爱
说白了，第14病室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房，住进的
也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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