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推荐：诗人、评论家熊国华《旋转的世界》

人人文学

非典恐惧症

无形无色无声无相
在空气中，在食物中，在接触中
SARS即“杀死”，杀人亦
无形无色无声无相

恐怖的阴影笼罩城市和乡村
死亡的信息传遍每个角落
抢购风潮。脆弱的人类
板兰根、白醋、大米身价百倍

躲开迎面而来的
每一个熟人和陌生人
质疑每一块鸡肉、鸭肉、狗肉和海鲜
用神经过滤每秒钟吸入的空气
多洗手不握手，少出门不做爱

戴口罩上班，戴口罩做事，戴口罩恋爱
（上帝啊，我们急需一种发明：戴口罩吃饭）
口罩的海洋。隔离的人类
隔离意味着安全，而与他人的接触
实在太危险。在沟通万岁的信息时代

空气能够隔离吗？比SARS传播得更快的
恐惧，大面积的内伤外伤，不能隔离
我像中国古代的高僧盘腿而坐
看不见的与看得见的都……

2003年5月18日

人人文学

死神与我擦肩而过

生命正在一寸一寸地萎缩
医生对我说可能患了非典的时候

一本48页的相册，不薄也不厚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一页页被风翻过

一头负重耕耘不断前行的牛
爱过。恨过。生活过。无悔无怨

没有写遗嘱的心情，却有
被划成“右派”的悲哀与无奈

也许，这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事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没有害怕

黑暗深处，心中的火仍在燃烧
我坦然等待死神的光临

在死亡的天平上称出生命的重量
功名利禄过眼云烟。一本翻开的书

死神驾着金色的马车奔来，死寂中居然
有点可亲（否则就没有人愿意跟他走了）

在穿越“非典”的生死线上
死神与我擦肩而过……

2003年5月18日

人人文学

非典型生活

困兽一般，在十平方米的笼子中转圈
刀锋上的日子。规定我们不准出病房
外面走廊有三道金属门，还加了铁锁

隔离不仅仅是空间的。个人死不足惜
谁能理解一个人在非典病房中的孤独
夜色如磐。我们从不关灯睡觉。等候铃声

计算每分钟有多少点滴，计算剩余的
日子。把一生中的大事小事恩怨情仇
翻出来清理。剪不断，理还乱……

站在窗前看风景。盼望楼下有人走过，有车
经过，天空有白云飘过，有鸟飞过……
窗外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声蝉鸣是我的朋友

消毒水几乎把我们的性格同病毒一起杀死
气味使人窒息。我开始自言自语，大声狂笑
学会跟女护士说俏皮话。谁的灵魂没有放风

确认不是非典，连续七天不发烧没有交叉感染
刑期结束。我走出病房，只想一个人在街上走走
然后回家，喝一杯红酒，吃一个黑美人西瓜

2003年5月18日

人人文学

请大海温柔地抚摸大地

地球感冒了，肺部发生痉挛
海水急剧收缩，然后喷出一排排
白色的巨浪猛兽般扑向大地
扑向蜜月中的情侣、度假的人群
扑向安详的老人、襁褓中的婴儿
巨浪把阳光撕裂成无数碎片
吞噬了城市、村庄和田野
29.2万人在大海啸中
像蝼蚁一般枯叶一般，陈尸海滩
或者葬身海底……
这只是伤风的地球，在印度洋
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魂兮归来啊，魂兮归来
大海是我们人类的故乡
请人类善待大海
请大海温柔地抚摸大地

2005年2月23日

人人文学

国  殇
¬——写在2008年5月19日

这一刻，警笛长鸣国旗半降举国悲痛
哀悼在汶川地震中遇难的数万同胞
哀悼所有的动物植物山川河流公路和村庄

这一刻，所有的中国人坚强地站立
三分钟默哀三天停止娱乐三个世纪的灾难
人们在泪雨纷飞的悲痛中凝聚力量

这一刻，所有的中国人都成了汶川人
所有的外国人都成了中国人
横亘在人类心灵中的墙壁被地震摧毁

这一刻，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最可爱的人
冲锋陷阵救死扶伤连续奋战不怕牺牲
战争的武器成为拯救人民于危难之中的铁军

这一刻，所有孤儿孤老孤残不再孤单
无数爱心无数献血无数捐款无数支援
13亿双手将帮助你们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这一刻，陶醉于自我享受的人们应受到震撼
富贵者不一定富贵卑微者不一定卑微
死者或许比生者活得更加长久

这一刻，很多震区的校园变成了寂静的坟场
废墟上的课本铅笔波鞋找不到主人
一些被钱熏黑的心被押上道德法庭

这一刻，汶川地震向人类再次敲响了警钟
破坏自然生态必将自食其果
敬畏生命敬畏自然祈祷国泰民安

人人文学

地震中的小鸭子

难道你也失去了
爸爸和妈妈
失去了温馨的家

惊慌地
和逃难的人类
在通往山下的公路上奔跑

大地仍在摇晃
死神在后面追赶
山石在周围滚落

小鸭子拼命地奔跑
一不小心  掉进了
公路上裂开的一道地缝中

小鸭子用稚嫩的脚趾
柔弱的翅膀
死命地撑住往下掉的身子

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上面是流着眼泪的天空
周围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影子

小鸭子在地震的缝隙中呼叫
声音微弱、凄惨、绝望
在旷野的废墟上回荡……
　　　　　　　　
2008年5月22日

人人文学

烂尾楼

水泥也会变质变黑。与它为邻
钢筋穿上了斑锈的外衣
腐蚀的力量
一架高大残缺的骨骼标本

尘世浮华。悲怆的风景
在被污染的土地上
蘑菇般生长
鸿门宴还没结束
食客纷纷，如鸟兽散
烂尾楼的故事，在世纪风中传播

一场错综复杂有头无尾的官司
一次纠缠不清没有结果的恋爱
一份旅行中被束之高阁的公文
一笔早应结算而无人追查的烂账

2012年1月6日

人人文学

金门炮战

对金门炮战我知之甚少
只有两点印象深刻

一是台湾诗人洛夫
当年蹲在金门的隧道里
听头上炮弹呼啸
在岛上遍地开花
写了一首长诗
《石室之死亡》

二是落在岛上的几十万枚炮弹
弹头质量很好
被岛上居民用来打造
各式各样的钢刀
坚硬，锋利，美观
畅销至今

2009年7月29日

人人文学

钢盔与鲜花

一个钢盔，静静地
在刀子一样的38线上蹲了整整60年

钢盔上有7个弹孔
它的主人不知姓名，不知去向
阴阳相隔。胜过在人间活活分离
一个民族的眼泪，如同
冰冻的临津江水

没有战争的钢盔不叫钢盔
它是一个温室，呵护着下面的土地
一粒种子破土而出
从生锈的弹孔中探出头来
开出了鲜艳的花朵

38线上4公里宽的非武装地带
地球上生态坏境最好的地方
天上飞的是自由的仙鹤与鸽子
地上跑的是成对的羚羊和麋鹿

2012年2月15日

人人文学

小吴歌乐队

这是一支非典型的民间乐队
在通向小吴歌的林荫道边
没有宗教色彩

男女老幼混杂
迷彩服和民用服装组合
乐器更是土洋结合五花八门

或者缺胳膊，或者少腿
或者没耳朵、瞎眼睛、断手指
残疾是他们的共同标志

有手臂手指的，就拉就弹
没手臂手指的，就蹬就踩
如果手脚都没有了，那就

用嘴吹用牙咬用脖子拉用断臂扯
不管用什么，只要能把乐器弄响就行
残疾人更懂得互相帮助，人尽其才

这是一只没有指挥的乐队
靠心灵感应，默契配合
沦落的命运是他们的指挥棒

小吴歌乐队没有歌声
没有观众照样演奏
捐助箱孤苦伶仃

在朝圣的路上
乐曲激昂悲壮，如诉如泣
残阳如血，人道黄昏……

注：柬埔寨近30年来约有6万人触雷伤亡，95%是平民；地下还埋有约1000多万颗未爆炸的杀伤性地雷，全国人均一颗。

2013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