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鸽 于 2015-4-15 20:11 编辑
葫芦娃(小说) 作者:陈庆宝 桂香真的如我担心害怕的那样——早产了。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儿一下就懵了。那一直以来的愧疚和自责重又让我坐卧不安起来。每当夜深人静时,桂香那无助的眼神、憔悴的面容和后来那失常的举动再一次浮现在我眼前。她第一次让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龌龊,甚至是缺德和丧尽天良。的确,一个为了自己不被麻烦和牵连的家伙,挖空心思地想着法子、变着花招地想置一个还未见天的弱小生命于死地,这不是丧尽天良又是甚么呢? 那天,当桂香从手术室一头冲出、并发疯般地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中时,不知是由于惶恐,还是良心有了发现,我顿时就自责了。那种自责也让我一下子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后来,每当我一想到桂香为了腹中的孩子,那豁出命的模样儿,心里便不可饶恕地骂着自己:你也配做母亲! 因此,在桂香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我总期盼着桂香能再次出现。哪怕她同以前那样疯疯癫癫,甚至她打我骂我都行。然而,几天下来桂香就如在人间蒸发般竟没有一点儿消息。 眼看着这年的春节在凛冽的寒风中朝人们大踏步地走了来。我以为自己会在难以挣脱的自责和牵挂中度过这一年的。但就在我为桂香的事愈来愈愁眉不展时,那个早晨我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也许是桂香回去了,因为有人听见在桂香父母那茅草屋里有了婴儿的哭声。听了我父亲的这话,我心里不由又喜又惊,那曾经的担心和害怕在我脑子里也一下忘得干干净净的。于是,我来不及吃饭,也忘记了洗漱便急急忙忙地朝老家葫芦湾赶去。 在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并不亚于当年去与男友约会。我还想,当我找到桂香后,我会因此而如释重负地轻松愉悦起来的,至少说在良心上会有一丝儿的解脱和安慰,那曾经的担心和顾虑也将在那一刻成为过去,从此我将同以前那样,平平静静地生活,懒懒散散地过着日子,老公也总黏着我不离身......。呵呵,这该多惬意啊。 然而,生活就是生活,它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美好天真,它不仅充满着坡坡坎坎曲曲折折,也让人们如漂泊在无边的海洋里那样,经受着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几天前,当桂香如一滴水溶入大海般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我一阵慌乱的寻找并没有音讯后,第二天我又忐忑不安地返回了城里那医院里。因为我总想从医生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比如说,桂香当时的身体咋样,她肚里胎儿的情况又咋样,她会不会因过度紧张和恐吓而引起早产呢?当然,我这样问的目的谁都知道——做贼心虚,更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或许由于桂香这事的特别,让医生有深刻的记忆。当我返回医院找到妇产科那男医生,还没说找他的目的,他就翻出了桂香的检查结果,先职业性地给我报了一些数据,然后总结似的说:根据检查,你姐的预产期还有近两个月......。 那会不会引起早产呢?因担心我迫不及待地这么问。 那很难说,那还得看孕妇和胎儿的生理素质咋样,不过,像那样的惊吓恐慌和剧烈运动,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听了医生这话,我的心不由一震,于是,一个可怕的阴影便从此埋进了我的脑海里。 的确,这天当我赶回葫芦湾,在期待和惶恐中,颤着腿脚迈进桂香家那茅草屋时,眼前那情景差点让我晕了过去。 那天,老天郁郁寡欢,昏暗而低沉,并一直淅沥地下着小雨,小雨中还零零乱乱地伴着雪花,雪花时而洋洋洒洒,时而又如雨滴般沙沙有声。嗖嗖的寒风刮在人们的脸上也如刀子似的。然而,桂香当时只穿了一件单衣,蓬头垢面,一脸煞白地瘫靠在屋角里,身下还汪着一大滩黑红黑红的血。但她胸前却紧紧地抱着一个布裹子,那布裹子是桂香用自己的衣服做的,布裹子只有柴把子般大小,倒也乖乖巧巧像模像样的......。后来,当我好奇地定神关注桂香怀中那布裹时,才突然看见里面有甚么动了动,紧接着还发出一串儿如小猫般的声音。原来,布裹子里是桂香刚生下的娃,一条微弱的小生命。娃的脑袋只有拳头般大小,头发稀少得如庄稼人撒落在地里的稻草,枯死而乱糟糟的。那张小脸不仅蜡黄,也皱皱褶褶的。 在我跨进屋去时,桂香也许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她猛地扭过头,刚才平静的脸顿时紧绷了起来,眼里也充满了惶恐和敌意。 看着桂香这模样,我好似又看到了几天前从手术室里冲出去的那个桂香,但她却没了那时的躁动和力气。她戒备地睖了我好一阵后,才惶恐地扭过身去,将胸前的娃朝怀里又紧了紧。 后来我才知道,桂香那天从医院冲出,并很快消失在人流里后,又狂奔了好一段路程,当她精疲力时,才又停了下来并躲进了路边一涵洞里。并在里面一躲就是一天一夜。在里面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对着腹中的娃絮絮叨叨。当洞外有了人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桂香又立马警觉了起来,浑身也吓得瑟瑟发抖。在惶恐中,她双臂紧抱着头,弯着腰,把头埋得低低的。嘴里同时哀求着说:不要不要,我要我的娃,有了娃,他爹和奶奶才会要我们,我们也才能进屋去。 那天,当我看过桂香那模样儿,心里不由一紧。再看看桂香怀里搂着的那孩子,一种难以表述的痛和怜惜使我忘记了一切地朝桂香跨了过去,并迫不及待地对她说: 桂香,我是燕子......。 没想到桂香听后,反应却更加强烈了起来: 我不要燕子,我要我的娃。 听了桂香的话,我的心好沉好沉,也一阵酸痛酸痛的。 桂香,把娃给我看看行吗?......。我一边这么竭力地安慰着桂香,又一边毫无顾忌地朝她继续跨了过去。但,没想到此时的桂香却如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般猛地昂起了头,目露凶光面目狰狞。 出去!出去!......。 说真的,从家里一路赶来,我都心怀愧疚,也忐忑不定。我原想见到桂香母子后,能帮他们做做事情,同时也缓解缓解自己的心里压力。但没想到被桂香这么一拒绝,我整个人就如一个躯壳一样空落了起来,也有了悔不当初的感觉。就从那时起,我心里再一次有了求赎的欲望,总想为桂香做点甚么,以弥补曾经的过失。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当见到桂香母子俩后,我要热上一锅水给她母子俩好好洗洗的。但没把这事说出口,就被桂香咆哮着赶了出去。看着桂香那势不两立的模样,我知道,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桂香会更加暴躁起来的,说不定还会做出啥过激的事情。所以,我心里一边颤着,一边急忙退了出去,并为她轻轻地掩上了门。 此时,天空中的雪愈飘愈大,风越来越紧。我的心也再一次经受着这前所未有的煎熬和折腾。让我悔恨的是:自己一时的自私,竟让桂香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也使自己陷在了那难以自拔和难以被宽恕的境地里。 咹!生活就这样:阴阴阳阳,是是非非,混混沌沌。天地间好似有一张巨大的网,人们也好似这网中的鱼,一天天地在里面过着日子,也一天天渐渐老去,留下了甚么,但愿留下的不是歉意和悔恨。 那天我在桂香家门前的风雪里站了很久很久。虽然风雪交加,但我却没一点儿冬天的感觉,因为是心里那一阵阵的冰凉和酸痛。让我的躯体没了知觉和反应,我只在心里一次次地问着自己:桂香走到了这一步,该是谁的责任? 如果说桂香当初不嫁给那个比她大十多岁,并且没生育能力,还自以为是的那铁路工人,她会有今天吗?如果说桂香的婆婆不那么胡搅蛮缠,以宽容之心相待,桂香会有今天吗?如果说桂香心中的“白马王子”张生,当他以爱的名义占有桂香后,不那么恩断义绝置之不理,桂香会有今天吗?再有就是我自己,桂香的父母去逝后,当我看到桂香挺着一个大肚子,因而怕牵累到自己,才想出了那样一个馊主意,桂香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想到这些,我除了责问还能怎么呢?大千世界就这样,错错对对谁又说得清呢?倒是想以此来警示自己,今后的路该咋走,又如何对待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人。 想到这些时,我又一次推开了桂香的门,我怕因此吓着桂香,所以,我没立即跨进去,只在门外对桂香轻声说: 桂香,我是燕子,你还记得吗?我们不是说好我要给你的娃当姨妈的吗? 桂香听了我的话,才慢慢抬起头,审视地看了我好一阵,先前那仇视的目光又才慢慢缓了下来。但她的目光告诉我,我仍不能朝她靠过去。 不过,这也让我松了一口大气,刚才那紧张得咚咚直跳的心也平静了许多。于是,我竭力想着如何接近桂香,因而让她对我不再提防,不再敌意。 我记得在我和桂香相处的所有时间里,我从没像眼下这样怕过桂香。其实,以前只有桂香怕我的。小时桂香怕我哭,读书时又怕我任性,当我们都长大了,她又怕我说她这不是那不是。那一次,当我知道桂香要嫁给眼下这个让她吃尽了苦头,并毁了她一生的这铁路工人时,我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桂香,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你咋同意嫁给比你大这样多的人呢? 桂香当时埋着头,一幅很窘迫的样子。 这都是我妈他们的主意。 吙!你妈他们的主意?是你妈他们同他过日子,还是你同他一起过日子? 桂香听过了我这样的直问,如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脸立即红了起来,也没敢再吱声。 哼!我看你就是看在他是工人的份上,看在他每月能给你寄钱回来的份上,但你知道不,你们俩走在一起,别人会认为他是你爹!真没出息!......。 就从那时起,也许是我这话伤了桂香的自尊,桂香就没再和我联系。以致她结婚、我结婚,大家都装着不知道似的。不过,我有时又暗暗责怪自己这张嘴,年轻时咋老不依不饶的?其实,我后来也想过,这能怪桂香?桂香的性情本就那样——逆来顺受,一切都听她爹妈的。要不,在后来婚后的生活中,她咋会过着那样的日子,最后走到这一步呢? 而眼下的我,咋就一下怕起了桂香?一看到她那模样,心里就紧张得咚咚直跳,当然,我不是怕她骂我,攻击我。因为在桂香面前,我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你想,一个贼,一个有良知的贼会活得坦坦荡荡,堂堂光光的吗?特别当她(他)面对着曾被自己伤害过的人,会心静如常,若无其事吗?因此,除了自责外,就是想着法子,尽着力去弥补。老实说,当时我为桂香所做的一切,也许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做的。 人们都说,跨进腊月就是春,一翻过腊月二十,人们就闻到了年夜饭的香气。于是,湾子里的人们准备好了笑脸,准备了红红的对联,准备了长长的鞭炮,有的还挂上了红灯笼,红红火火地迎接着那新年的第一响钟声。 最终,桂香还是接受了我。不过,接下来的事她又让我绞尽了脑汁。 桂香生下娃已三天了,除了她不吃不喝外,也没见她给孩子喂过奶,她成天将孩子就那么呆呆地搂着,不让任何人进她的门。偶尔从她屋子里传出的婴儿哭声,不仅稚嫩也很微弱。 头天晚上,我在难以入眠的焦虑中,竭力地想着桂香的事情,我想,桂香和她那孩子再这么耗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这天早晨,我带上桂香和我年轻时的合影,又一次去找了桂香,我想以此来激起桂香的记忆,让她回到现实里。通过一两天与桂香的接触,我想桂香是有意识的。你看她那眼神有时是那样的清澈透明,目光也是柔柔的。特别是她对搂着的孩子,时时都那么小心翼翼,不仅不让人接近,就连打个喷嚏她也压抑得轻轻的。 这天我推门进去时,桂香正侧卧在床上,胸前放着那孩子。被子是我刚去那天送过去的,桂香当时死活不要,并发疯般将我轰了出去。而现在她和孩子不声不响地躺在被窝里,我想,桂香此时应该是清醒的,所以,我进门后,不假思索地将照片朝桂香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同时轻轻地问: 桂香,你看这照片上是谁? 桂香一听,也立马撑起了身,目光里透着惊奇和冷峻,它如两把利刃般冷飕飕的。因此,我有了当初的胆怯和心悸。于是,我忙指点着照片,有点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桂香,这是燕子,你想起没,她们是一对好姐妹。 桂香听了我的话,眼睛又忽闪忽闪地看了那照片好一阵,然后才平静了下来,并嘻嘻地自言自语地说: 嘻嘻!一对好姐妹,好姐妹......。 的确,年轻时的桂香真的很漂亮,笑起来既灿烂又天真。多少时候她总喜欢趴在我肩上,好像她比我小似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她又总是让着我,就如一个大姐姐让着小妹妹。 这天当桂香看过照片后,我觉得她是否已有了一点儿意识。所以,我又指着照片上说: 这桂香就是你,这燕子就是我。你记得不,那时桂香最听燕子的话,也总是宠着燕子的......。 桂香当时听我再这么一说,思维好像真的回到了从前去,她对我竟然不敌视了。首先她能让我接近她了,她嘴上还时不时地唠叨着我和桂香年轻时常说的那句话:我们是好姐妹......。 让我感到更欣慰的是,桂香这天居然让我抱她的娃了,她并在一边嘻嘻地笑着,那模样很甜蜜很幸福,一幅陶醉其中的样子。 然而,当我从桂香手里接过她那娃时,心里不由一惊,凭感觉,这哪里是娃呀,纯是一只刚下地的“小猫咪”。头只有小猫咪的头般大,身子也如小猫咪的身子一样细,就连他那哭声,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会认为那是一只小猫咪在叫哩。 看着眼前的娃,我心里再次涌动起酸痛和自责,要不是因为我,桂香会早产吗?眼前这孩子又会这模样吗?所以,在好多年的今天,我还为这事叹息悔恨,多少时候感到真的是无地自容。恨不能再有来世,在桂香母子俩面前好好赎罪。 不过,从那以后,桂香真的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她说话还时不时地颠三倒四,有时还直愣愣地瞅着我,那目光也很瘆人,但每一次到后来她又平静了下来,一边静静地看着我给她的娃洗澡。一边又好似沉静在那对往事的回忆里。 那天,我突然听见她在念叨我们年少时的儿歌: 葫芦草,葫芦花, 葫芦开花一大家; 东一片,西一片, 葫芦花下葫芦娃。 我记得那时的我和桂香总喜欢做葫芦娃的游戏。每年的春末夏初,当满池塘的葫芦花开得蓝茵茵时,我和桂香就会跑到池塘边,一边唱着这儿歌,一边将池塘里的葫芦一个个一串串地捞上岸来,然后按大小排列,做着葫芦爹、葫芦娘、葫芦娃的游戏。 这天的我当听过桂香这么念叨之后,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我再次细听时,我心里便一下有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和冲动,那种感觉既愉悦又兴奋,它并不亚于我的第一次恋爱和相亲。同时更有一种被赎罪后的释放和轻松。因为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桂香已开始有了记忆,这怎能不叫人为之动容呢?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我第一次为此流下了泪。 在后来的那几天里,为了恢复桂香的记忆,我除了如桂香那样,一遍遍地在桂香面前念叨那一首儿歌外,也说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同时还逗着她的娃叫她妈妈哩。果真,桂香就这么清醒了,清醒得与正常人没啥区别,她不仅给孩子按时喂奶,也学会了照顾孩子,这让我心头的石头终落了地。 这年的春节如同往年那样,在人们的期盼和一声声的祝福声中,也在那一声声鞭炮的炸响声中活蹦乱跳地到来了。当除夕夜那零点钟声一敲响,那过去的一年一个跟斗就栽到山那边去了。于是,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便是一年的新气象,春光明媚,万物更新。男人们蜕去了一身的疲惫,重有了阳刚之气,女人们如山间的花骨朵般一天一个样,一天更比一天璀璨艳丽了起来,并跃跃欲试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连村口池塘里的葫芦草,也从那冬眠的沉睡中一头醒来,吆三喝四地叫醒娃娃们,一夜之间把整个池塘变得绿油油的。 桂香也如被除夕夜把曾经的她带走一样。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大年初一的早晨,她把自己梳理好,第一次跨出了门。此时,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如幕布般倾洒在她身上,让她周身顿觉暖融融的,同时也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脑子如刚被清水洗过那样的空旷和干净。 湾子里的人们闻讯桂香病好跨出了门都涌了来,男人们带着好奇,女人们带着怜悯,一时间把桂香家门前堵得水泄不通的。或向桂香问上几句温馨的问候,或投去一个个柔和友好的眼神。或叽叽喳喳地嚷过不停。是的,人多嘴杂说啥的没有呢?有的则大着胆子挤进门去,他们要看看这个曾经疯着的女人生下的娃究竟咋个样,当然,他们更想知道这娃是男娃还是女婴。 这个时候的桂香被窘迫得手脚无措地站在人群里。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面对着人们的七嘴八舌,反应总是很迟钝,所以,多少时候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对着人们的热情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春节一过,庄稼人重又怀揣起了希望开始忙碌了。犁田撒秧,翻地栽苗,把个春天操得花团锦簇似的。 桂香满月后也开始下地干活了。这是她清醒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她想,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了孩子,她就有了责任,她要像母亲当初爱自己一样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孩子是自己的生命啊。 桂香父母的事,我是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告诉她的。当时我怕她经不住那样的刺激重又犯病,所以一直没敢告诉她,但我知道桂香历来是个倔性子,我无论如何也倔不过她的,所以我最终还是无奈地告诉了她。 桂香,你知道不,你爹妈都是为你才那样的,你可要坚强起来,把“葫芦娃”养好,要不,咋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呢? 桂香听过她爹妈的事后,泪水一串串地淌了下来。但让我惊奇的是,她不但没被她爹妈的事所击倒,反而真的坚强了起来,第二天,她就背着她的儿子“葫芦娃”下地干活了。 “葫芦娃”是湾子里的人们第一次来看桂香母子俩时,有人看着这娃的脑袋如池塘里的葫芦那样园园的,脸也圆圆的,一时有了好奇,再有,人们也认为桂香当初是吃了那葫芦花才生了这娃的,所以,半开玩笑半是诙谐地就给桂香这娃取了“葫芦娃”这名字,没想到,这名字一出口,先是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接着又像风一样一瞬间传遍了整个湾子。 眼下,春一路走来,将芬芳和秀色撒满了大地。路边的小草惺忪着双眼,悉悉索索地抖去满身的霜花,把个毛茸茸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探了出来,贪婪而又调皮地享受着春的气息。迎春的樱桃也不甘示弱地绽开了笑脸,在春光里粉嫩嫩得要与伙伴们比个高低。 桂香的孩子“葫芦娃”,虽然因早产弱小得如一只小猫咪,但他还是如一颗小草般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当这年的春暖花开时,他已如健康孩子那样,能向着他龇牙咧嘴逗他的娃崽和大人们裂开小嘴咯咯地笑了,这让桂香脸上充满了幸福和甜蜜,也让我这个一直怀揣着愧疚,并犹如有一扇石磨压在心头的求赎者有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欣慰。是呀,这一年多来,桂香的事真的将我搅得头昏脑涨了,平时除了奔波于城里和葫芦湾之间外,心里也承受着太多的压力和自责。而眼下,桂香一天天恢复了起来,她不仅生活能自理,还能种地和照顾好孩子了,这让我咋不为之轻松和愉悦呢?虽然桂香有时也会痴呆呆的,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桂香会完全好起来的。 的确,当这年葫芦湾那池塘里的葫芦草长得郁郁葱葱,葫芦娃在葫芦花下吵吵嚷嚷时,湾子里第一次有了桂香的歌声。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 歌声委婉,缠绵。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摇篮曲。但细听起来却有一种无以言表的伤感和无助之情。 在我的记忆里,桂香的歌声历来是甜蜜蜜的。在读书时,男生们都捣蛋地叫她甜妮子。当初她是准备考音乐学院的,但因家境贫困,初中毕业就辍学没能如愿以偿呆在了家里。因此她心里装满了委屈,也因此再没听见她那甜美的歌声。我想,后来她不顾我的劝说和歧视,嫁给了那铁路工人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那年的暑假,我从学校回到生我养我的葫芦湾。在一个清爽的早晨,当旭日在东边天际刚露出她那圆脸蛋儿时,我和桂香就早早地来到池塘边看葫芦花了。头天晚上桂香就对我说,池塘里的葫芦花眼下又簇簇拥拥地艳丽了起来,紫的、蓝的、黄的......,洋洋洒洒争奇斗艳。特别在清晨的微风中,花瓣上沾着的露珠儿,晃悠悠的闪着银光,好似天仙抛下的粒粒珍珠银光闪闪亮晶晶的。 这天,我和桂香坐在池塘边,一边看着池塘里蓝茵茵的葫芦花,一边谈着各自的憧憬。 桂香,咋没听你唱歌了呢? 一阵不着边际的谈论之后,我这么问桂香。 桂香当时一下就阴郁了起来,目光也空洞得带着几分呆滞。 哼,唱歌?唱歌还有啥用,她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用......。 就这么,没多久就听说桂香要嫁人了。 此刻,当我听着桂香这歌声,心里既有了几分酸楚,也有着几分兴奋。桂香真的从往日那阴霾中走出来了吗,听着她幽怨的歌声,她又会不会重回到那过去里去呢? 春末夏初,当春天挥着手臂,将时光的接力棒交给夏时,湾子里那池塘中的葫芦花竞相绽放出了美丽的容颜,一时间,又把整个池塘炫耀得蓝盈盈,温馨馨的。 就从这时起,不知是葫芦花对桂香有超常的吸引力,还是桂香对葫芦花痴迷不已。每天她都会背着孩子“葫芦娃”去池塘边看葫芦花。甚至下到池塘边,从池塘中摘下一串串葫芦花,摇晃在儿子“葫芦娃”的眼前,也放在“葫芦娃”不住挥舞着的小手里。眼下的“葫芦娃”又长大了许多,探手一抱不再是小猫咪般轻飘飘的,而如小猪娃那样沉沉的。当人们变着脸色逗他时,他竟会哦哦地与你交流了,有时还会哈哈地笑出声。每当这时,桂香的脸上总挂着甜蜜和幸福。于是,那与生俱来的母爱和孩子对母亲的依赖让桂香不由沉浸在那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欣慰里。不过,每当这时,她脑子里又不由掠过一道阴影——他为啥不肯认这娃呢?与此同时,那些已过去的往事便又会断断续续地闪映在她脑子里。 她想到过当她怀着这孩子,挺着大肚子回到婆家时的情景。婆婆的刁蛮,男人的撒横,最终让她不得不离开了婆婆家,去找了肚里这孩子的亲身父亲张生。她原以为张生会认她肚里这孩子的,即使不能那样,至少也会给她一些安慰的。因为那个晚上,当她不忍心张生在门外的苦苦哀求,给他开了门之后,一切就由不得她了。 张生进门后,似饿狼一般扑向了她。不过,此时的桂香却猛然间有了几分清醒。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将会咋样。因此她竭力地拒绝着,抗争着。然而,她柔弱的心还是经不住张生的纠缠和甜言蜜语,最终被张生撬开了爱的闸门。 桂香,你何必要为他守着呢?他爱你吗?,你也爱他吗?还有他那母亲,老是刁难你,她不是叫你到外面去......。如果你再这么撑着,你在那个家里还能生活下去吗? 桂香当时听张生这么一说,那本就要崩溃的心底防线彻底的被摧跨了。紧接着,张生又一阵缠绵而又温情的爱抚和撩拨情感的话,让桂香在酣醉中被张生蜕光了衣裤并占有了她的身。 桂香,我一辈子会对你好,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你,保护你的......。 的确,这个晚上,桂香体味到了爱的温馨和甜蜜,在如痴如醉中,她感受到了爱的灼热和亢奋。也让她期盼了很久的那样——怀上了眼前这孩子。 那个早晨,当桂香挺着个大肚子一身疲惫地从婆家出来后,她的心彻底凉透了,也酸疼疼的。她从此对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家彻底的失望了,但她一时又不知自己还能到何方去。她就那么晕沉沉地在牛旺村的村口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深秋早晨的风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她才从那晕沉沉中反应过来,于是,过去的一幕幕又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时,她突然间想起了那个晚上,张生死搅蛮缠时求她的那句话: 桂香,你放心,我会爱你一辈子,也会对你负责的。 但是,这天当桂香挺着个大肚子一路颠着找到十里之外的张生家时,那突然而来的陌生和恐惧,将她曾经有过的憧憬和向往彻底的打碎了。 半年前,当桂香知道自己怀上了张生的孩子后,她曾害怕过,也曾兴奋过。她害怕自己和张生的事被人知道,兴奋自己竟同心爱的人有了爱的结晶。不过她后来又想,这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讲出去,她一直想,就让这事成为她心中、包括这孩子的父亲张生在内,谁也不知道的秘。其实,桂香这天去见张生,只是想去看看他,当然她也想从张生那里得到丝丝儿的安慰。因此,一路上,她再三告诫自己,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给张生说出肚里这娃的实情。 桂香是在这天的近中午时分,经过东打听西打听才到张生家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跨进张生家的院子门,就被呆呆地吓在了那里。 原来,张生家养了只大黄狗,头大嘴扁,卧在那里好似一头狮子。当桂香这天颠着身子来到张生家的院门外时,它立马从地上撑了起来,并汪汪狂吠不止,两只前爪凶狠地抓刨着地面,于是,飞沙走石、地面被抓刨出一个大大的坑。 张生当时是听了他这狗的狂吠从里屋出来的。他同往常一样,先探出头,贼溜着牛卵般大的眼球将屋外看了个究竟后才跨出门来。不过这次同以往不一样,他先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或因过度的紧张而出现了幻觉,但当他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再仔细看了看,他脑子里顿时就乱了起来,心里也慌得咚咚跳过不停。 老实说,他最怕的也就是这事。当初他夜闯葫芦湾,得到了桂香的身子后,他是想将这再继续下去的。因为她尝到了女人与女人的不一样,再有桂香的身子更能让他亢奋销魂。但让他没想到桂香后来竟疯了。于是,他的心由当初的日思夜想和难以自拔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了,有时他甚至想,冲着一个疯子发“威”那将是一个甚么样的情景啊! 其实,张生也如那些“偷腥”的所有男人那样。只是想“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当然,自己在外面的那风流事最怕的是被老婆知道。所以,当桂香第一次失踪,我蹬门之后,他就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只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就被老婆知道了。所以,当他看见被狗吠着的是桂香蹬门而来时,他整个就如即将被揭穿的贼那样慌乱了起来。所不同的是,一阵慌乱之后,他的脸竟一下沉了下来,目光也变得冷飕飕的。 他原本想虎着脸将桂香赶走的,但没想到当他鼓着腮帮子正要恶吼桂香时,他老婆狐疑着脸从里屋跨了出来,并站在他的身边问: 狗在咬谁? 张生又一下惶恐了起来,刚才铁青着的脸一下成了蜡白,不过,他毕竟曾当兵在外,学会了镇定。因此,他很快将自己调整了过来,并冲着院门外的桂香悻悻地给他老婆说:一个疯子。 张生的老婆听张生这么一说,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怨气。原本就不太顺的家,咋一大早就遇上这么一个疯女人蹬门。所以,她那张原本宽大的脸立马就如两扇锈蚀斑斑的门板那样变得生硬而又冰冷冷的了。 哼!真晦气! 张生的老婆这么嚷过之后,又狠狠地瞪了桂香一眼,再抬腕捅了捅身边的男人张生,示意他尽快将这疯女人赶走,然后扭动起她那肥硕的屁股朝里屋一步一摇的颠了去。 平日里对老婆就言听计从的张生,被老婆这么一暗示,他啥也明白了,再加他做贼心虚,怕被鬼敲了门,所以他心里一激灵,好似有意让他老婆听见,或许也发自他内心,一下便敞开了嗓门: 疯子,你还不给我滚! 桂香被张生这么一吼,也不由一惊,她好像这才回到了现实里。但她仍昏昏厥厥地不知情。所以,她照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张生见桂香对他的话没啥反应,心里又一急,于是又提高了嗓门: 疯子,还愣着干甚么,还不跟我滚远些去! 桂香这下总算听清了张生嚷的这话,也明白了张生这话的意思,她的心因此 变得好沉好沉,但她不知道这男人眼下咋就这么对她了呢?况且她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呀。在来之前,她还清楚地记得这男人当初对她的承诺和应许,有时还恍恍惚惚地感到那男人的嘴又朝她探了过来,呼出的气浪让她的面颊痒酥酥的......。 桂香想到这些,她不由想说点甚么,但她还没张嘴,先前停了一会儿的那只恶狗又冲她扑腾狂吠了起来,让她不由后退了几步又愣在了那里。 在刚来的时候,桂香就被眼前这只恶狼般的大黄狗吓着了,让患有恐狗症的她一时混混沌沌的。当时,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她能听见张生与他女人的说话声,就是醒不过来,任凭张生怎么说,她也没一点反应。直到张生那句恶吼才让她有了意识,她也才知道张生在骂自己。于是,她心里如被猛捅了一刀,既痛又冰凉凉的。 然而,张生并未就此为止,一个接一个的恶吼之后,他仍怕疯疯癫癫的桂香口无遮拦地将他们那晚的事全嚷了出来,那他在老婆面前,甚至在村子里将会身败名裂永远也抬不起头。因此,他一狠心,竟恶狠地放了他家那只大黄狗,大黄狗挣脱铁链一跃身便朝桂香扑了过去,桂香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恶狗,一惊吓、一惶恐顿时又回到了先前那恍恍惚惚的世界里。 人们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我不知这是假是真。多少年后当我再次想到当年的桂香,心里仍恍惚不定愧疚不已。多少时候我暗暗问着自己,人为啥都这么自私呢?张生那样,我也如此,要不我对桂香咋会做出那样的事呢?多少个夜晚我在梦里被桂香惊醒,睁眼一看,四周漆黑冷清阴森。 转眼间桂香与她的儿子“葫芦娃”相依为命已三年多了。“葫芦娃”也从当初的“小猫咪”成长为人见人爱的淘气鬼,他不仅能同湾子里的小伙伴们追逐玩耍,还会流利地叫妈妈了,湾子里一些想站便利的男人一边扭着他的小脸蛋,一边嘻笑着逗“葫芦娃”叫自己爸爸,每到这时,桂香在一旁被窘迫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因为这是她心里的痛,当然也是她渴求的。她真的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孩子的父亲啊。 桂香自从那次挺着肚子在婆家跪了三天三夜离开后,她就没再回去过。直到“葫芦娃”降生需要上户口时,我才领着她又一次去了她的婆家牛旺村,一问,我和桂香都愣了,原来桂香和那铁路工人已离了婚,是那铁路工人托关系单方离的。所以,桂香的孩子“葫芦娃”至今上无户口,下无名分还是个“黑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命运竟有如此的不公平。当桂香的孩子“葫芦娃”打着赤脚能满湾子跑时,却突然患了一种怪病,这给桂香又是当头一击,当然,这也让我再一次煎熬在愧疚里。 那天,“葫芦娃”正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突然一下就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同时手脚痉挛,口吐白沫,还伴有小羊羔般的喕喕叫声。后来,当我和桂香手忙脚乱地将他送进医院里后,他又奇迹般地好了,只是脸还蜡白得带着土色。医生听了桂香对“葫芦娃”病情的介绍,然后肯定地说:这是小儿癫痫症。 听了医生的话,我不由大吃一惊。一个好好的孩子咋会患这癫痫病呢?桂香搂着孩子也一直泪眼汪汪的。如果说人吃五谷杂粮生百病也就算了,但医生最终的一句话犹如在我头上五雷轰顶。 ——当然,这癫痫的病因是多方面的,既有遗传的,也有先天的,更有早产引起的......。 听了医生的话,我顿时有了罪魁祸首的感觉。桂香也因儿子的病更加阴郁了,成天魂不守舍的。这让我心里如压了一块石头般沉沉的。同时,它也让我担心着桂香会不会因此而旧病复发回到从前去,如果这样,她这个家真的就彻底完了,我也会因此而成为千古罪人。 不过,“葫芦娃”的病是间隙似的,听医生说,只要好好调理是会痊愈的。听了医生的话,我自责的心总算得到了丝丝儿的安慰。桂香也重有了精神,她除了忙完家里家外的事外,就领着“葫芦娃”到湾子里那池塘去看葫芦花,有时,她也同她儿时那样,下到池塘边摘一束束葫芦花,从水中捞起一个个小葫芦给“葫芦娃”玩。每一次,“葫芦娃”站在池塘埂上,看着母亲在池塘边给他摘葫芦花,也兴奋得手舞脚蹈跃跃欲试。 每当这时,我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曾有过的自责和忏悔也在“葫芦娃”的一天天长大,和他们母子俩一天天好起来的日子里,如浓浓的雾霾,被那久违的阳光驱散般烟消云散了。心里同时也给桂香母子俩默默祝福,祝福他们平平安安,一切顺顺利利。 然而,这年的秋天,一场更大的灾难却毫无留情地降落在了这不幸的家里,它也再次将我笼罩在愧疚的阴影里,同时也注定我在无法弥补的煎熬中一天天地衰老,悔恨终身。 那天我同往常一样,又接到了老家的电话,电话里说,桂香的儿子“葫芦娃”不见了,桂香这两天正发疯般满世界找呢。 听过这电话,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同时也感到与此而来的严重性。在赶回老家的路上,我这个历来就不信神的人,竟在默默祷告,求神灵保佑“葫芦娃”平安无事,有几次我竟双手合十唠唠叨叨地念出了声,弄得满车的人都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一时间让我羞愧得真想找条缝儿钻出去。 咹,人生啊,咋就有这么多坡坡坎坎不如意呢。 一到葫芦湾的村口,人们就朝我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桂香当时就呆愣愣地坐在池塘埂上,面色死白,全身透湿。听在场的人说,桂香这天死活要扑进池塘里去,她说她的“葫芦娃”就在池塘里与葫芦娃们玩哩。 听了人们的话我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手脚发颤,脑子里嗡嗡声响过不停,眼前总不住地晃动着那一幕幕可怕的情景。 其实,当“葫芦娃”失踪后,湾子里的人们也曾想过“葫芦娃”会不会掉进池塘里去。因为“葫芦娃”总喜欢到这池塘边来玩,多少次他还从池塘里摘得葫芦花,一边欣喜若狂地跳着,一边还将葫芦花举过头顶,向那些小伙伴炫耀呢。 当时就有人说,“葫芦娃”这天是去过这池塘的。但后来就没再看着他的身影。当桂香满湾子哭喊着找儿子“葫芦娃”时,人们也才想起了“葫芦娃”,他们也曾多次在池塘里打捞过,但仍没“葫芦娃”的身影。 桂香,你好好想想,“葫芦娃”平时还会到哪里去? 这天当我靠近桂香时就这么问。但桂香好像没听见我的问话似的,仍同先前那样念叨着: 我的娃很乖的,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去......。 后来,湾子里的人给我说,自从“葫芦娃”失踪后,桂香就不分白天黑夜的守在这里,有时还大声地喊着: 娃,回来啰,娘给你做了好吃的啰......。声音很凄凉,也很悲戚,使整个湾子既恐怖又阴森森的。 这天的午后时分,随着一阵秋风刮过,池塘里的葫芦花也在无奈中颤巍巍地摇摆着身子,那被无情的秋摧残着的片片花瓣在瑟瑟的秋风中也残败凋零了。 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桂香趁大家没注意,竟噗咚一声又一下扑进了池塘里。并迅速朝池塘中央扑去。后来,当站在池塘埂上的人们反应过来是咋回事,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如何下去救桂香时,眼前的情景又将人们全吓在了那里。 原来,就在桂香扑过去的正前方,随着桂香扑过去涌起的波浪,一个黑乎乎的头顶从水底猛然窜起,顿时将池塘边看热闹的女人们吓得哇哇地叫出了声。 的确,那从水底窜出的就是桂香的儿子“葫芦娃”的头,黑乎乎得一头的杂草和淤泥。 然而,当人们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准备着如何将桂香母子俩打捞上岸时,桂香已将“葫芦娃”抱在了怀里。说真的,当我看着池塘里一阴一阳中的桂香母子俩,我心里有了罪不可恕的感觉。因此,在后来的时间里,我不敢面对恍恍惚惚中的桂香,也不敢过多地谈论桂香母子俩的事情,只怕自己一个疏忽说漏了嘴,让自己陷入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境地。 “葫芦娃”当时面部扭曲,两眼圆睁。牙齿紧咬,身子直挺,手脚僵硬。看着“葫芦娃”那模样,谁都知道“葫芦娃”的死是怎么一会事,就如人们议论的那样——“葫芦娃”是在癫痫病发作时掉进池塘里去的。但却没人知道“葫芦娃”为什么会患这癫痫病,又为什么会早产,也没人知道我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个甚么样的角色。他们只知道我是桂香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在为桂香的事奔波,还尽心尽力。 时光匆匆,年岁催人。但这对我来说却是漫漫长夜。在这长夜里一个个噩梦将我惊醒,又在混混沌沌中重回到那阴阴沉沉的梦里去。说真的,多少时候我真想一觉醒来将那过去的事忘得干干净净,重新生活,重新过那心无愧疚,坦坦荡荡的日子,但可能吗? 那天,当桂香从池塘里抱起“葫芦娃”后,她先是一阵又惊又喜,但后来她就哭泣不停,到第二天她就变得怪怪的,她不让村里的好心人将“葫芦娃”送出去下葬,成天就抱着僵硬硬的“葫芦娃”唱歌,也捧着“葫芦娃”乌青的脸蛋逗趣,有时又对着“葫芦娃”一个劲的哭泣......。那声音令人肝肠寸断,多少人为此流下了眼泪......。 这天早晨,天空阴沉,稠雨纷飞。湾子里突然没了桂香的声音。于是,整个湾子一下有了另一种异样。同时让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着恐惧。 不一会儿,湾子里的人跑来给我说,池塘里那齐整整的葫芦花,一夜之间被甚么东西弄得花残叶败乱糟糟的。她还小声地给我说:桂香会不会......。我听后,腿脚一软,但还是跌跌撞撞朝池塘赶了去,我一边跑,心里一边祷告,但愿这人的话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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