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爱你

安果

       上中学的时候，我的性情如脱缰的野马，自认为掌握着全世界的脉搏，坚持做一个放任自我感觉的人，把学校和老师口中的那些规定和仁义道德都抛在垃圾桶里，所以迟到、逃课是经常的事情，课堂上接老师的话茬更是我的最爱。看到老师尴尬或愤怒的表情，心里无比畅快、舒心，要的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老师如蚂蚁一样踩在脚下的效果，哪怕被驱逐出教室，我仍会得意地哼着小曲，在同学们的哄笑中退出自编自演的这场戏。

为了拯救我这个迷途的羔羊，父母煞费苦心也是白费辛苦，万般无奈只好根据我的兴趣，连哄带骗把我送到了青少年宫的美术兴趣班，希望艺术的殿堂能够安置我这颗狂野的心，让我重归正途。

还记得第一次上课的情景，我正在和一个男生在美术室里，眉飞色舞地鼓吹自己在学校折磨老师的那点破事时，走进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说实话，老师很美，我相信教室里的那些男生和我一样都有些怦然心动。
     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浓密的黑发挽在后面，纯银的簪子插在发间，左手戴着一个很宽的银镯子，紧紧地箍在手腕上，与头上的簪子相得益彰。虽然有些消瘦，尤其是胸部偏小，可是那双如浸在水光里月亮的眼，似有非有的暖暖的笑意，让人感觉如初开的白莲，有着未染尘埃的静美。

她走到讲台上告诉大家，她叫李小青，以后她将和大家一起学习和交流绘画，并且真诚地希望和每一个同学成为朋友。诚恳、谦卑的态度一下就笼络了我们的心，要知道我们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师，他们习惯站在高处俯视我们这群无知小儿，所以我们这些目空一切的孩子，总是以各种恶作剧回报那些给我们教导的人。

    点名的时候，她的目光都会很认真地投向那迎来的目光，眼睛很深邃的样子，似乎在片刻间就能走进你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停在我脸上时，我竟然有些慌乱，一贯玩世不恭的嘴脸竟然有些羞怯，更别说目光直逼对方，我暗自痛骂自己的失态，在她轻柔地说：“请坐。”后，气馁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她来到我们这个美术班后，我们这些平时张牙舞爪任意妄为的男生似乎都有所收敛，尤其是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总是无限深情地偷望老师，看着他们毫无廉耻的目光，以及用各种无知问题将她叫到身边，装作一副很认真学习的样子，我就怒火万丈，总是用鄙视的目光瞪着他们，他们厚颜无耻地无视我挑衅的目光。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当然不屑于和他们为伍，坚持自己的本色，于是迟到和逃课仍在上演，并且从不去接近她。她却从未批评过我，每次迟到走进教室，她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还是目光暖暖地看我一眼，然后示意我赶快坐下，并且总是走到我的身旁，耐心地给我指导。

两个月很快地过去了，我发现她只穿纯白和黑色的棉麻类衣服，衣服随性而飘逸，衣服和头发上的卡子上课来都会换，但是左手腕上的镯子却从未摘过，那个镯子总是紧紧地箍在手腕上，对那个镯子我们这些混小子也曾做过许多猜测，大部分人认为是定情之物，所以她才如此独爱，而我却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总感觉镯子后面隐藏着故事。
    她的世界一如她喜欢的颜色那么单纯，从未有男人出现，漂亮的老师没有男人的追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对此我充满了好奇。于是下课后，多次偷偷跟踪她，结果未果，每次都跟丢，我一个人站在喧闹的人群中，像傻瓜一样找寻她的身影。莫非被她发现了行踪？这么轻易甩掉我，看来她很有反侦察的能力，这件事太蹊跷了，更加激发了我对她探究的兴趣。
     一天，我正气馁地回顾昨天跟踪失败的过程，心不在焉地拿着一只粗粗铅笔头的笔，潦草而随意地给我的正方体画阴影，她走到我身后，看了一会儿说：“杨磊，你果然是大气的孩子，你的画都表现出来了。”我惊异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能把你的笔给我用用吗？”她轻声说。

   “哦，好的。”我不知所措地把手中的笔递给了她。

   “带刀子了吗？”

   “哦。”我急忙从铅笔盒里拿出了刀子递给了她。

    她拿着铅笔走到教室的垃圾桶前把铅笔削好后，又走回我的身边说：“我来试一试？”

我慌乱地站起来，看着她坐在我的位置上，拿着那只削得很漂亮的尖尖的笔，细心地在我原有的粗线条下认真地画着，终于，那块阴影画好了，她的画和我的粗线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谁好谁差不言而喻。

她站起身来，看着我有些调皮地说：“好了，终于画完了，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署名呢？美女和野兽，如何？”

她的幽默解除了我的抵触和防范，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行。”

随后她就在画的右下角署上了——美女与野兽的字样，行云流水般的字，很漂亮洒脱。其他学生都艳羡地看着这一幕，那几个高年级学生嫉妒的眼神如毒蛇，看到他们杀人的目光，我的心里甜如蜜。

从此，我开始用心学画了，因为她——李小青，她是唯一把我的缺点说成优点的老师，似乎我的缺点成了她眼中最值得赞美的东西，她的润物无声地引导，激发了我对绘画的极大兴趣。当然，我更喜欢的是她站在我身边，对我赞许的笑，每次我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如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在她的指导下，我的作品一次又一次获奖。

她给了我一个花开遍野的春天，那些久违的正能量重新回到了我年轻的生命里，自信也重获新生。渐渐长大的我，越来越体会到了父母的用心良苦，理解了老师们的苦口婆心，顿悟了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道理……

    有一天下课后，她突然走到我面前说：“跟我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
    “嗯。”我点点了头，默默无声地跟着她走出教室。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一起走走。”她的神情似乎有些异常。
    “哦。”我跟着她走上了那条她回家的路。
     一路沉默，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种静寂的感觉。其实我心里翻腾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无数的耳光。走到护城河的边上时，她突然说：“那里有个长椅，我们坐坐吧。”
    “嗯。”我那张笨拙的嘴似乎只会说这该死的一个字。
     我们同坐在一张长椅上，我没敢靠的太近，她笑着说：“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总是跟踪我。”
     “可是每次你都把我甩丢了。”我红着脸说。
     “我可是跟踪高手，你那些都是雕虫小技。”她笑着说。
     “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的镯子吗，想听它的故事吗？”她把镯子从手腕上有些费力的摘下来，由于箍得太紧，手腕留下了镯子的印记，而在印记中间，竟然有一条长长的伤痕。
    面对我惊讶的眼神，她若无其事地说：“这是我自杀时留下的，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我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它，所以就戴着这个银镯。本来我想把这个故事深藏在心里，可是你像极了他，所以今天请你来听我的故事。”她凝视我的目光柔情似水，又昙花一现地消失了。
    “我和你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后来爸爸出轨，他们就离婚了，接着一个月后妈妈就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我和妈妈跟着继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很宠着我，我要什么都无限满足，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好继父的角色。当时我正情窦初开，暗恋着班里的一个男生，我经常偷偷地跟踪他，目送他回家上楼。他在图书馆看过的书，我必看；他踢球，我必去看。他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在他的生活中我无比幸福地体验着惊喜。高中时我努力考上了他报的那所学校，只是我在二班，他在三班，我常常故意与他狭路相逢，每次看到他晴日的笑，我都羞红了脸跑出他的视线”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似乎幸福曾经就在手心，随时都可以紧紧抓住。
    “那时感觉日子里注满了蜜，高三的时候，妈妈到外地出差，继父打电话告诉我，他晚上有应酬，让我自己买饭吃，我就随便吃了点饭，做完作业，我就进浴室洗澡准备休息。因为大意忘记插门，正在我洗澡的时候，醉酒归来的继父误闯了进来，看到我赤身裸体的样子，一把抱住了我，那个夜晚，我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童真。第二天，我如死了般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继父怕我出事一直看着我，在晚上的时候我爬起来，告诉他我要洗澡，然后在浴室里割腕自杀，被他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抢救了过来。母亲回来后知道了这事情，继父跪在地上求母亲的原谅，并承诺一定让我上最好的大学，受最好的教育，给我们最好的生活。母亲妥协了，劝慰我息事宁人。面对她苦苦的哀求，心如死灰的我答应了，但是条件是我要去青岛上学，我想在大海边生活。看着我决绝的样子，妈妈只好答应，我逃离了那个伤害我的城市，走的时候也没有去见那个男生，因为万念俱灰。我的世界在顷刻间毁灭了，自我毁灭的手段也在不断上演，在地狱和天堂间，只有一根细如发丝的线，是他给我的那些少的可怜的记忆在拼尽全力地拉着我，让我每一次靠近死亡的时候，又被生生地拽了回去。”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面朝前面，我看到泪珠像流星一样掉落在她的怀里。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大吃一惊，以为他来到了这个城市，结果发现你们完全是两个人。可是我还是相信，是天使把你送给了我。让我们的生活交融在一起，走出阴霾，涅槃重生，现在终获圆满，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你了。我也寻得了爱情，是我美院的大师哥，我将跟随他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在离别之际，我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你，想让你知道画家的眼睛放在天使的心上，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都不要把铭刻在心的美好丢弃。”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我慎之又慎地问。
    “最初的时候恨不得他死，从心里就从未宽恕过。听妈妈说继父为了赎罪，在乡下建了一所孤儿院，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过年的时候我和对象回了趟家，看到他的头发全白了，见我仍是低着头不敢说话，他苍老而唯唯诺诺的样子，竟然让我有些不忍。后来我的对象告诉我，继父约他到外面吃了顿饭，他说他已经戒酒好多年了，但是今天特别想喝，因为高兴。喝多了的继父一直重复说他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说自己有罪，要他一定好好照顾我，否则他不会放过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泪纵横，弄得我对象也陪着他落泪。知道这件事后，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我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她泪光盈盈地看着我，会心一笑明媚如春，一阵风拂过，无数梨花瓣落在她的身上，那美景深深地刻在了我心。
    从此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们的交集太多匆匆，留给我的只有美好的记忆和我们共同完成的那幅画，我把它镶上镜框挂在了床头，每当遇到挫折和打击的时候，我都会长久地注视着那幅画，心里轻声地说：“老师，我爱你。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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