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切换风格 注册 找回密码

人人论坛

查看: 1614|回复: 4

青春的诗稿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3-3-2 16:5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青春的诗稿


★ 刘丙申



            一

    阳春三月,乍暖还凉。
    上午,文化馆领导与馆员们全去区里开会了,整个大楼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值班,四周静极了。天爽人亦爽,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______写字。
    “吱——”
    身后的门好象被谁推开了,直到我把笔下的这幅字写完,这时我才似乎想起了什么,或许是一丝淡淡的洗发膏味儿被我闻到了,我忙转过身,只见门口站着看门的李大爷和一位姑娘,说准确点儿,是位穿着干净、利落,但十分朴素的女孩儿。虽然我也比她大不了哪去,但一点都不妨碍我把她看作女孩儿的直觉。
    “刘老师,这位姑娘是找你们的,你们谈吧。”李大爷说完转身走了。
    “谢谢您,李大爷。”我说。
    “谢谢您,李大爷。”她也跟着说。
    我看着她问:“你找我?”
    “报告首长,”她向我敬了一个军礼,“我——山杏,刚从部队转业,今天特来报到。这是我的证明和介绍信。”她说完蹩脚的报告词,立正等待我的发落。
    上个礼拜就听主任讲:我们文化馆美术部要来一位从部队转业的姑娘。我忽然想: 难道眼前这位女孩子就是……“ 噢,早就听说你要来,没想到是今天,巧!太巧了!” 我接过证明和介绍信,看也没看就放在了案子上。
    “是的。”她答,看见的是她一脸的微笑。
    她盯着我眸子里闪动着一缕乖乖的、小心翼翼,时刻准备惶惶逃去的目光。这目光使我想起动物世界里的小鹿,那些头上长着角,皮毛上带着花斑的小动物,时常有这种怯怯的怕羞般的神态。我想如果让她先回去,说不准她会哭鼻子的,于是我把她“收”下了。
    我说:“请坐下谈吧。”之后向她做了自我介绍,又简要的介绍了一下馆里各个部门的情况,然后适度地咳嗽了一声,就像每个领导讲话一样把双手背在了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有几点你必须记住……”
    “等等——”她说,她急忙打开书包,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本子,在第一页上工整地写下了“首长指示”几个字,然后抬起头等待着我的下文。
    “你以为是在部队?我们这兴叫‘老师’。 ”
    “噢,是的,老师!”她忙把“首长指示”改成了“老师指示”。
    我算什么?一个普通的书法干部,领导们不在,我有什么权力在此指手划脚地做“指示”。我确实有些慌乱,可又不禁有些得意,她居然把我的话 当成了“指示”。我有些忘乎所以的接着说着,声调很慢,留出了她记录的时间。
    “……共四条:第一、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其实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可你不行,刚来要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噢……
    第二、咱们美术部有两个教室,你要注意清洁,(我怎么知道她一定得分在美术部?)今后你具体干什么工作,这要听馆长和主任的安排。
    第三、不能随便去音乐部、文学部等其它部乱串,这是纪律。
    第四、第四…… 以后再说吧。”一着急,我把第四给忘了。
    “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山杏。大山的山,杏仁的杏。”
    “让人听了怎么这么酸呀,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儿呀?”
    “我是农村人,名字是我爸爸给起的。”
    我笑了,带出了一丝嘲讽的意思。
    她这名字有点儿土,一如她身上外面套的那件兰花小褂儿,让人听了看了有些不舒服。很多女孩子名字起的都很雅,有诗意、有讲头儿。而山杏——这名字一般,太一般了。当我仔细打量完她之后,再不为她的名字遗憾了。不是吗?她的相貌也很一般,短短的头发倒是挺黑、一双眼睛不大不小、个子不高也不矮、皮肤不黑倒是还说的过去;性格、气质看上去也很平常,不欢悦也不忧郁、不多言也不寡语、不精明也不呆笨、不特大方也不特腼腆。我这是干嘛呢?人家刚来我就给人家总结上了,不太好吧?!
    总感觉一般,太一般化了。望着她的身影,我心里做了了结。和许多时尚的男孩子一样,我也喜欢以一种隐蔽的心理角度去评价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孩子。



    领导封了我一个“组长”的头衔。所谓“组长”,是因为麾下还有一个山杏和林志强。
这天上午开会的时候,主任特别对我说:“晓影啊,书画上你是老师,你教课的时候呀,都叫上他们,好不好?”我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陈老师,以后请多多指教!”山杏对我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陈老师,请多多费心!”林志强也站起身来虔诚地说。
    我开始加强对部下的领导。“志强,山杏,我们一块儿去买文化用品吧。”下午,我们仨人一同上了大街,过了马路走很远才是百货商场,我想趁人多就一下子买回了许多该用的东西,反正馆里得给报销。回来的路上他们俩人一人提着两个大塑料袋,有墨汁、尺子、毛笔、毡子、各种颜料,外加两刀宣纸。害得他们俩人每人出了一身大汗。我双手背在身后,很有领导风度地一直走在最后。
    我这个人的性格很怪:一半精明、一半糊涂,一半坚强、一半脆弱,一半粗糙、一半细腻,一半喜欢安静、一半喜欢热闹。要不怎么叫双重性格呢?有人评论我:幽默开朗,又多愁善感。我说评论的很对,正因为多愁善感,才对一些事情有感悟,由于看不惯一些人事情故,才时而写一些小说、诗歌、评论之类的东西,借以抒发一下自己心底想说的话而已,然而,灵感却不是每天都有的。
    嘿!她真的就这样开始跟我一笔一划地学起书画来了,她那认真的劲儿,让我想起七岁的外甥女,渐渐地我们熟了起来。
    晚饭以后,林志强每天都回家去住,男宿舍剩下了我一个人,而山杏多数情况下都能服从我的指挥。我心里清楚,她并不是为了巴结我这个“组长”,这组长又算多大的官呢?实际上我早把这个头衔给忘了,可她总是忘不了向我请示“指示”。我们时常在一起玩耍,或结伴去逛夜市。
早晨,打羽毛球,她总是抢着去捡球。我们在一起下跳棋玩扑克,我总要给她玩一点“猫腻儿”,而她还在认为我的技术有多高明呢。
    她常常去她姨家带回一些葡萄、甜瓜、红薯干儿什么的,偷偷地分我一半,同时小声对我耳语:“馆长说过了,工作时不准吃零食。”
    闲聊的时候,她总是听我说,说到高兴时,她就乐个不停,问个不停,说到不对的对方,她就说“什么话呀?才不是呢。”我高兴了就说个没完没了,她也就跟着听起来没完,我说得唾沫横飞,她听得有滋有味,无论我讲什么,她都静静地去听,不会贸然打断我,更不会抢话。我讲累了,说“休息吧,明天再说!”她也就说:“好,明天再说!” 说这些话时,她很随和地带着笑,让你觉得她不娇情,也毫不掩饰和包装自己。她也曾偷偷地告诉我,跟我在一起很开心。她的声音很美、很甜,像潺潺的小溪在我的心头流过。
    “你呀,你呀……” 有一次,我发出感叹。
    “我怎么了?”
    “太有点那个!”
    “那个是什么?”
    “太幼稚了。”
    “幼稚不好吗?难道老成才好吗? 是啊,我爸爸妈妈都是这么说我,可我却觉得蛮好。你说呢,陈老师?”
    “幼稚有时是好,可有时又是不好!这就是马克思的唯物论。”我故意在她面前装做很有学问的样子说。
    “可我就是这种性格,想改变也改变不了。”她叹了口气。
    看着她坚韧的性格,我无言……
    雨后的天气有些泛凉,院子里积满了水。山杏起的早,她一见这情景二话没说,三步并两步蹦了过去。我起床后一下楼,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双手搓弄着“这可怎么弄呀?”只见她从小门里吃力的扛出了一大块木板,又费劲的弯下腰,把木板放下去,然后找了几块砖头放在了水里,木板放在了上面,搭了一个小桥。听的出她的嘴里“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我的心里一阵惭愧。
和山杏说好了午饭我请,走进“义顺斋”饭店,哇!满座,这儿的屋子挺大,给人的感觉干净、卫生。好不容易老板给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我吃素,要了一盘“老虎菜”、一盘“煮花生”、一盘“松花蛋”,“山杏,你来点荤菜吧。”
    “好!”,她回答着。要了一盘“芝麻羊肉”,一盘“麻辣鸡丝”。
    “再来一盘别的吧?”我说。
    “不了不了,够了够了,俩人吃不了要浪费的。” 她说。
    “来两瓶啤酒吧?要不你来听椰汁吧?”
    “好!我喝椰汁吧。”她点头答应着。
    山杏的嘴很小,嘴唇不薄也不厚,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菜,时而流露出那种忧郁的眼神。在平时她笑的时候,总是抿着嘴,要不就用手捂着嘴,生怕人家看见她张着的小嘴,可见传统观念在她身上的根深蒂固。她吃的很少,有二两饭?我总是劝她:“再吃点儿,乖!再吃点儿。”我们吃完饭后,剩下的菜山杏坚持一定要人家给打包带走,我这个人好面子,忙说:“不要了,不要了。”
    山杏不听那一套,看着我说:“成心浪费是怎么着?你是大款呀?”我无言以对,傻傻的。
来信告之,“玉龙杯”全国硬笔书法大赛我获得了一等奖,我满心欢喜。
    一个礼拜后的那天下午,我高兴地上三楼向馆长、主任去请假,请领导批准我第二天去北京参加发奖大会,馆长说:“获奖这是好事啊,咱们这儿专业搞书画的老师还没听说有谁在全国大赛中获过奖呢,你这是第一位呵,好!你去吧,证书拿回来让我好好看看,这也是我们馆里的荣誉嘛。”山杏从主任那儿了解到此事,也吵着要陪我一同去长长见识,谁知道她是怎么和主任磨的,主任竟真的答应了她的要求。我心里这个高兴劲儿啊,甭提了,致使我一晚上都是那么的兴奋,话特别多,整个儿一话唠。
    第二天早晨,我和山杏上路了,坐342路、倒109路,我俩争着买票,在车上我俩争着相互让座位。我们说啊笑啊,我知道她和我一样的兴奋。
    在政协礼堂的发奖大会上,她寸步不离我左右,当台上的领导为我们一等奖获奖者颁奖时,我站在台上看见山杏在使劲的为我鼓掌,看着我的证书和奖杯,她比谁都高兴,就好象获奖的是她本人一样……
    走出政协礼堂的发奖会场,我发现她的双手在紧紧地挽着我的右胳膊,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砰砰”直跳,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我下意识地慌忙用左手揉了揉眼睛,心还在跳着。我慌忙说:“山杏,我们先去找个饭店吃饭吧!?”
    她偏说:“不!外面吃饭太贵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北京吃饭真的很贵耶。”
    我心里想:还是在外面请她吃饭吧,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说了,人家山杏还不是为了我才来的吗?能让人家空着肚子回去吗?!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我。可她也太不听话了,说出大天来她坚持就是不在外面吃饭。没辙,最后还是没拗过她,我们坐车回来后在食堂才吃的饭 。我真不知道她陪我跑了一大圈儿,图的是什么?没能在北京请她吃顿饭,我的心里一阵歉疚,暗暗发誓:欠她的一定要加倍的还她!
    傍晚,我们有好几次一块去饭馆吃饭。她总是争着买单,她不愿意让我为她花钱,哪怕是一分钱。我也曾想过买一些礼物送给她,可我感觉到她一定不会接受的,所以我迟迟没有行动。我感到了我自己的庸俗,而她却从不直接批评我,我知道她在给我留面子,以后我细想起来,她真的很可爱,我该好好珍惜她才是。
    为了办好迎春书画展,我们又忙开了。征稿、选稿、装裱、选框、装框,最后布置展厅,忙得是不亦乐乎。
    已是中午,“我说你们快点啊,该吃饭了——!”主任一个劲儿催着。
    “就好了——您放心吧耽误不了。”我回答着,主任走了。突然,我的手哆嗦了一下,右手指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只觉得手上一阵麻木,之后是钻心的疼痛,刹时,殷红的鲜血就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志强一见,大喊:“不好了,你的手流血了,怎么搞的?快用手攥住了,别松手!”
山杏听见慌忙跑过来,“快!我给你包一下。”她大声说着,急忙抓住我的手指,只见她用嘴使劲地吸吮着我手指中的血,然后又吐了出来。“这下好了,”她安慰着我,然后掏出她的手绢为我进行了包扎,不禁四目相对,片刻,又无声无息地分开了。一会儿工夫,手绢就被血浸得红红的、湿湿的了…… 我本想对她说些感激的话,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晚上,路过她的宿舍,本想进去说几句客气话,可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终于没有进去。
    以后许久,她也没有提出要这手绢,我把手绢收藏了起来。



    初夏的夜晚,清爽而迷人。夏天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注意?
林志强和我很要好,他长我三岁,我们同一宿舍,他老婆孩子在乡下,他每天骑车回家,很少在宿舍里住。
    这 天晚上,他回来住,一脸的不高兴。我问他怎么了,他解释和爱人吵了嘴,爱人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夜深了,我们天南地北的聊了很多很多。关上灯、开着门,月光照在窗子上,使我们感到夜晚很静很静,我俩各自斜靠在自己的床上,他手中的烟头一闪一闪的。最后我们停在了爱情这个神圣的话题上,他承认自己的婚姻不快乐,不幸福。他说他的爱人是别人给介绍的,认识仅仅两个月就结婚了,他说现在很后悔。
    他干笑两声,嘴唇一动,是想说点儿什么,可却没有出声儿。
    我说:“你抽烟喝酒耍脾气,这都得改改,还有太倔!太拧!不论生活工作当中都是要吃亏的。婚姻就像一坛陈年老酒,应愈来愈浓、愈来愈醉,夫妻好比是拧成的绳子,应愈拉愈紧,可你… …  我欲说又止,我真的想再说他两句。
    他却打岔说:“我真心地希望你今后的婚姻能幸福,同时,也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位你真心爱她、她也真心爱你的伴侣。”他喘了口气接着说:“女孩儿漂亮不漂亮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一定要温柔、体贴、善良。不过,我劝你结婚以后千万别要孩子,你瞧我,去年涨了一级工资,也就十几块钱吧,脑袋一热,忘了自己是谁了,生了一个儿子。看着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干嘛不为自己想一想,我是不是有病?更何况以后的学费越来越贵,孩子越活越精,大学毕业还伸手要钱,结婚了还得铺张操办。等到他能自食其力了,就会翻脸不认人,又该给你孙子投资了。再说那时你七老八十的了,要你儿子给你挣钱有用吗?听我的没错,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宝马’一开,等有了五六十万闲钱,再想养个孩子也不晚……就这样吧!”
    他平静地又燃起一支烟,烟雾中,他懒懒地站起身来。他叹了口气,又问了我很多问题:“你看的书多,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纯真的爱情吗?你说这爱情真的那么伟大吗?”
    我扯过床头一本《孙过庭书谱》,随手翻了几页,复又放下,坐起来说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我相信爱情一定很神圣。只要我认准了目标就一定坚持走下去,决不反悔。我要对我的感情负责、我要对我的婚姻负责,我会为爱情鞠躬尽瘁的。”
    他说:“我相信你!”
    最后他问我:“你今后准备找个什么样儿的呢?”
    “一般就行,不一定很漂亮、个子不一定很高、眼睛也不一定很大、头发最好是短一点儿、瘦点儿就瘦点儿吧、眼眉上有颗痦子,痦子就痦子吧…… ” 我想也没想,自言自语着。
“你在说谁?”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按亮了电灯。
    看着他惊诧的眼神,我只能苦笑。
    是啊,我这是在说谁?我这是怎么啦? 凭自己这个小有名气的书画家不是发誓要找个漂亮的、高个儿的女友吗? 我不是背地里说过她好多不是吗? 我不是挖苦她眼眉上那个痦子不好看吗? ……
    我开始安慰自己,等等,再等等。
    生性的木讷、环境的保守使自己不敢当面向她表白,于是便想起了写信,几乎每天临睡下之前都为她写一封信,然而自己又常常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敢把写好的信交给她。时间一久,写的信已足够一本长篇小说了的素材了。看着厚厚的一叠信件,自己也曾恨过自己的无能。写信的日子里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写信的日子里有很多温馨,很多喜悦,写信的日子让人怀念。于是,夜深人静,孤单寂寞的时候,我常常提笔在桔黄色的灯光下细细嚼味生活,以此来把感受和爱恋写进信笺,也正是这一封封渗透着友情、关爱的书信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坚实的避风港。我觉得心灵深处喜欢着一个人真的很幸福。
    我曾读过欧宗智的书信体小说,写得很感人,我常常恨自己没有人家那样的才华,写不出象样的东西来,我恨自己的无能。
    晚上,我又尝试着给山杏写信了。
    山杏:
    今天我忽然想写一幅书法作品送你,内容是韩愈的“别之赋”五言联,“惟知心之难得,斯百一而为收。”意思是知心知己的朋友最为难得,是一百个人里也很难找到的啊。我已写完,就挂在办公室的墙上,不知你看到没有?
    再说吧,谁知你会不会喜欢呢?
    晓影1987年6月6日
    可我又总爱在宣传部郭大姐的面前说山杏的坏话,而郭大姐总是用笑眯眯的眼光打量着我,这使我很不自在。我说:“这个山杏呀,简直就是个孩子,她有什么好?又任性,又爱耍小脾气、使小性子,还爱哭鼻子,你为她好,她还不领情。”
    然而郭大姐却说:“你们这两个小青年啊!……”
    天气说热就真的热起来了。主任带着山杏去外面办事去了,为了赶任务,我们写了一上午的标语,连口水都没顾得喝,我的腿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志强说;“上宣传部去看看,看他们有没有清凉油、十滴水之类的。”
    志强陪我下楼,我们推开门,见只有张老师一个人在看报纸,我忙说:“张老师,我这腿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包,您这儿有没有清凉油、十滴水之类的?借我用用。”
    张老师连头也没抬,就说:“没有!”
    回到二楼,志强直发牢骚,“他看都没看,就说没有。哪麽你假麽招招的找找呢,也让人信你没有,”
    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咱们也这么来,许你不仁,就许我不义。他张老师以前找咱们写这个,写那个,谁说个一个‘不’字来的?今天他倒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从今往后我看谁还敢帮他?”
    志强也还在帮我出气:“什么人呀?!求你时,他也会说话着呢。还张老师呢,我看狗屁不如!”
    我说:“人嘛,就是这么自私!我早就看透了,有什么新鲜的?!”
    星期日下午,我刚要上二楼,就见山杏风风火火地从她姨家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白饭盒,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说:“我专为你包的饺子,快吃吧!素的,鸡蛋韭菜馅的。你这人真怪,什么肉都不吃。可我偏偏欣赏你的这四不:不抽烟、不喝茶、不喝酒、不吃肉。我发现男人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四点呦。”
    她是在表扬我还是在挖苦我呀?管她呢!我说:“真是给我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撅起了小嘴,说:“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干嘛老那么虚伪,吃就吃呗!明知故问。”
    “那好!”我端起了饭盒,饿狼吞食般5分钟将饺子一扫而光,让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长了见识。
    她说:“吃不了就别逞能,又没人跟你抢。”
    我说:“不就是一饭盒饺子嘛?谁说我吃不了了?笑话。”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言谈话语中山杏特崇拜我,她常常流露出:如果我也能像你那样在全国的书画大赛中获奖该多好呀!每当这时我总会安慰她:“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不远的将来,你一定会如愿的。”
    我中学时即爱好文学,现在这个爱好一直没有扔,时不时还爱写一些稿子,那次在《运河》刊物上发表了两首小诗,谁想在那次联欢晚会上,山杏的诗朗诵竟是我这两首小诗其中的一首《我的梦想》:“很厚的日记/早已发黄/那里有我的几多梦想/不愿对别人说/惟恐对别人讲/它只是在我的心灵深处隐藏/想——谁说不想/冬天的雪花飘飘洒洒/春天的柳絮纷纷扬扬/秋天的白云潇洒壮观/夏天的梦短小但很香……哦 !过去的时光/记述着我多少爱恋与梦想/无时不让我牵挂衷肠。”
    ……散会了,山杏拿出一张纸条,在请教文学部的刘老师:“刘先生,我新创作的一首小诗,不好意思,请您多多指教。”她说完后嘴唇微微的抿着,虔诚地目光中在企盼着刘老师的意见与教诲。
    刘老师接过她手中的纸条,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然后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长相思》日也愁,夜也愁,愁到南山复水头,蓝天为我忧,风温柔,雨温柔,已是天明才罢休,怎知君可愁?”他稍抬起头若有所思,然后左手随意的弹了一下右手中的纸条,说道:“嘿!不错呀!平仄很对、很压韵。虽然还有些模仿的痕迹,但也无妨,接着写吧,还是大有前途的。”
    之后他话锋一转,说:“这个‘君’是指谁呀?是不是陈晓影、陈老师呵?”刘老师在开山杏的玩笑,说完在用目光寻找着我的身影。
    我在一旁弄了个大红脸,山杏一下子楞住了,可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过来,她迅速地从刘老师手中抽出自己的小稿,转身害羞的跑了……
    为了办好《北京•宁夏书法艺术展览》,北京书协向我发函特邀一件书法作品,由于我正在忙着筹备通州区书协的一个讲座和筹备自己的个人书画展,因而抽不出时间去市书协交作品,我在考虑要不然就通过邮局把作品寄过去算了。可山杏自告奋勇地说:“你忙吧,我替你去送作品吧!”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让你跑那么远的道。”
    她说:“这有什么,你放心,把地址给我写清楚了,告诉我坐什么车就行了。别从邮局寄了,万一寄错了、万一寄丢了,那多可惜。你应该知道这次展览对你来说是多么地重要呵。”为我她想的太周全了,我这心里一阵感激。
    那天,新华社记者小高突然来采访我,在三楼馆长、主任接待了他。领导当着我的面一通的夸我,什么责任心强了,什么有上进心了,什么工作主动了…… 我哪有那么好?
山杏在一旁给沏茶倒水,也夸我这么好,那么好。平时她没这么多话呀,今儿是怎么了?
……回到二楼,我向小高介绍了我们美术部办书画班、办讲座、办展览等详细的一些情况。小高却说:“我采访的主要对象是你。你不要扯的太远好不好?”
    我说:“我自己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成绩是馆长、主任领导的好,大家一同干出来的。”
    小高又说:“你的学生获奖率最高,全国级的书画大赛你的学生中金、银、铜奖全拿到了,这是你做为指导老师的骄傲啊!同时也是馆里的骄傲。我们多么希望其他的老师也能像你一样啊!这正是我采访你的最终目的。”
    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觉得有她在我身边工作,浑身上下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力量。
    星期四,《北京青年报》、《北京日报》、《北京晚报》相继转载了小高的报导。山杏一大早就拿着报纸在二楼嚷开了:“看!采访你的文章发表了,瞧把你夸的……”一会儿工夫,全馆上下都在传阅着当天的报纸,从大家的脸上我看出来了,大家的心情不错。
    下午,馆长特意召开全体馆员大会,对我进行了表彰,并发放了奖金800元。我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倍儿高兴,我要谢谢大家,我要请请大家。
    清晨,隔壁传来山杏的朗朗读书声。我穿好鞋下地轻轻地走过去“哟,这么刻苦,这次英语考级你一定是第一名了。” 我在开玩笑。
    她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我才不刻苦呢。”而后一下子把英语书合上了。
    “其实,你这是要隐形优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刻苦。其实这又何必呢,隐形优点本是谦虚的美德,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呀!”
    “我是说过于谦虚,反而成了虚伪!出于好意,我还是要奉劝刻苦人一句,如果隐去美名,能赢得胜利,故然超级划算,如果最后一无所获,还因秉烛夜读而搞垮自己,那才是真正的遗憾呢!想想看。”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真的不很刻苦耶。”她也似有所悟。
    办公楼前有一小片竹林,林中青草依依,鸟虫们在不停的歌唱。每逢清闲时,山杏总像孩子似的一蹦一跳地跑去捕捉一些小动物:蝴蝶、青蜓、蚂蚱……
    有好几次,我从开启的窗户望去,只见竹林中的她被小动物逗引得腾跃翻扑,一副天真烂漫、痴迷忘返的样子,整个心灵都融在了阳光情趣的大自然之中。这常引我无端的嫉妒和羡慕,使我想起了自己的孩提生活,想起了生我养我的大运河…… 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胸变得如此狭隘呢?我又恨起自己来了。
    “请你注意自己的形象,好不好?”她一进门我就开始无端的责怪她。
    “难道这也犯纪律吗?”她小声抗议着。
    我没笑,虽然想笑。我走上前轻轻地用手指弹了弹她刚挖出的一只叽鸟猴儿,她的双手忙躲开了我的手,然后把手藏在了身后。她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出声,她的小嘴撅得老高。然而我却注意到了她说话时露出的两排牙齿很小、很整齐、很洁白、很好看。说心里话,我一直对牙齿洁白的女孩儿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星期五的下午,安排完展览,山杏小声对我说:“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星期六日你为什么不办个中小学生书法绘画班呢?咱们这儿又不是没有条件?”
    “以前寒暑假期时办过,”我说。
    “不过我想告诉你,在此地86938部队的张团长和管宣传的宋干事,我全认识,我明日和他们联系一下,如果行的话,你可以到他们那里去给办个书画班。”她真诚地说。
    我高兴起来:“太好了!”
    没想到,几天后她真的将此事给联系好了。我很是佩服,心里想:嘿!以前真是小看她了,她还真有两下子,居然还有经济头脑。
    … … …
    三个月下来,部队送我们馆里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赠北京××区文化馆美术部书画家 陈晓影老师、山杏老师。中间是:部队的知心朋友。下面写着:86938部队全体官兵。并且同时送来了3000元报酬。张团长和宋干事表扬了我和山杏,后来是一个劲儿地夸山杏,说许多战士都很喜欢她。当着馆长和主任的面,他们更多的提到山杏如何如何的好,让我好生嫉妒和羡慕啊。
    送走他们之后,那3000元我当然不想一个人独吞,1000元交给了馆里做活动经费,本想我1000元,山杏1000元。可说来说去,她愣是不要,“我又没做什么,”她说。
    “是你给联系的活动,凭这一点就该给你,每次两个半小时,你一次也没少去了,你应该拿着,这是给你的报酬。”死说活说,1000元她就是不要。“哎呀,真是,做为你的上级我赞赏你,做为你的朋友我真不能夸奖你。这是你该拿的呀!”我激动的对她说:“你虽然很年轻,可你的富贵不能淫的这种品格真的值得我好好学习,可这假大方不太好吧?!”
    她笑了:“我真的没你说的那么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在想:她的品格像芝兰一样芳香,像灿烂的谷穗儿一样诚实、可信。这个人一点不贪!实在!我忽然觉得她有点儿傻,可我又偏偏喜欢她的这个傻劲儿。
    很多时侯的晚上,办公室里亮着灯,都是我在俯案写字作画,有时她和我学学字画,而更多的时候她是坐在一边读英语——我要的就是这个气氛。
    我常常幻想,然而,琼瑶魂牵梦绕的爱情故事确实让我如醉如痴。


    山杏家住在四川,她请假回家去了。我这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全是她,我每天一个电话打给她,对她的牵肠挂肚原来如此。
    那天,远远地见她回来了,我这心里也便心花怒放了,一枝鲜艳的玫瑰花摆在了办公室。她说:“鲜花让我的生活充满着激情。”噢!好个琼瑶迷!我着实感动起来,笑已写在我的脸上。于是画兴大发,赶快提笔画了一张小鸟芭蕉图,她看了说很喜欢,恳求我送给她,说一定会仔细地珍藏起来。经不住她的磨,画终于被她抢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不再叫我“老师”了,而是直呼我的大名——“陈晓影 ”,之后更简单,只叫我“晓影”了,更气人的是她现在开始叫我“陈大哥”了。我不喜欢她叫我“陈大哥”,还不如叫我“晓影”亲切。就此,我提醒她应该尊敬“领导”,她却嘴一撇,手指着我笑个不停,之后依然我行我素,真拿她没办法,熟不讲礼嘛。
    傍晚,刚吃完饭,隔壁传来“汪汪”地小狗叫声,我走过去一看,山杏怀里正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狗,“山杏,这是文化馆,你以为是在家里?这是谁的狗? ”我大声命令着,“快把这狗该送哪送哪去!”
    山杏一脸的委屈,“这是我刚刚在马路边儿捡的,你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你看它多可怜,你平时不是也总说要爱护动物、保护动物吗?我就把它放在宿舍还不行吗?” 她的话语里在乞求我的同意。
    “但有一点,你必须保证不把它带进办公室,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职责和办公制度。” 我提醒她。从内心里讲,虽然我也喜欢小动物,然而,这里却非同一般,我做出了最后让步“决不能让馆长和主任知道宿舍里养着狗。”
    “好吧,好吧,我照办就是了,我的‘大组长’、我的陈大哥——”  她又来挖苦我了 。趁我不备她又解气地踩了我一脚, “哎哟!我说——你要杀人灭口怎么着?”我大声地嚷着。
    晚上约她一起去看电影《真实的谎言》。我去家教回来的晚了点儿,她呼我老地方见。这老地方——我想一定是文化馆门前了,因为我俩常在这集合。我在这儿等了她足有一刻钟,可总是不见她的影子,我去楼上宿舍找她,没人。急得我蹲着不是站着不是,脑子忽然一动,她会不会在电影院门口等我呢?我赶紧骑车前往,果然如此。我这气呀,和她大吵了一架。电影也没看成,她和我赌气,不再理我;我也和她赌气不再理她。
    一连几天,她都不理睬我,在她眼里我好象不存在似的,对我形同路人。我赌气每天晚上到楼下的舞厅去疯,以此来打发时光,谁叫她不理我呢?
    那天一早起床,却未听到她的读书声,忽然第六感觉有一种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头,我一身冷汗,拼命敲她的房门,叫她的名字,没人回答。上班后主任告诉我,她请假回家去了。我这后悔呀,回忆想那天晚上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我大吵大嚷。看着她的手绢,我的悔恨又增加了几分。我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失去她呀!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一种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一夜无语,听山风独吟。
    晚上,躺在床上,一丝丝的柔情让我百感交集。我不该这样疯下去,应该向她认个错,心里一阵内疚。翻来覆去昏昏沉沉,总感到她在叫门。每次睁开眼开灯窗外一片漆黑,一种深深的焦虑抓住我,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感觉?莫非她在冥冥之中给我什么暗示?我一身鸡皮疙瘩!我干脆起身坐直,开开灯,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我异常地清醒,一分一秒的时间从未像现在这样难熬;我一分钟看几次表,猜想着她此时会在哪呢?火车、汽车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灯光下,我提笔再次给写信。
    山杏:
    请别说讨厌我,我不要你生气好吗?
    你一生气,我的心就痛极了。请答应我,不要再生气了。

晓影1987年9月8日

    山杏:

    傍晚我一个人又去运河边了,路好长好长啊!心里是那么的寂寞,看见一对对的恋人从身边走过,我真的好羡慕好嫉妒啊!
    除了对你的想念,还是想念!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晓影1987年9月9日
    我在想:爱一个人确实很幸福,可有时又很痛苦。不是嘛?
    对她的迷恋,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她了呢?其实她真的并不很漂亮耶。
    一天、两天、三天…… 都没有她的消息,我度日如年。我只能偷偷地把我的思念托付给白云寄给远方的她。思念是一种折磨,折磨怎不让人消瘦呢? 最让我刻骨铭心而难以忘怀的是她的来信。      
    陈大哥:
    真对不起没向你请示就回家了,请原谅。
    我到家已是下午了,请你放心。  
    傍晚,天边魅艳的色彩,美得忘我,真的,我爱我的家乡。
你还好吗?我忽然想起了你。去文化馆美术部已有半年了,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关心。那天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想我们之间确实有一些难题,我想了半天也说不好,到底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令人费解。回到家里,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孤单,不免惆怅。
请不要笑我,不要埋怨我。请你多多保重!
   陈大哥,真希望你能有空来我家玩。
山杏 1987年9月12日
    她的来信我读了三遍之多,我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呢?
    早晨,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打通了她家中的电话“……山杏,我……晓影、哦……不,是你陈大哥,实在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向你发脾气,不该不理你,可你也太任性了不是?也不该一走这么多天不回来,也不该耍小性子,也不该……” 啊,我这是向人家赔不是吗?我责怪自己不小心走了嘴。“总之,全是我不对,行了吧?好,好,快回来吧,啊——” 我明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我已经在乞求她了。
    “好!你别说了,我就回去!”她说。
    “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生气了。”
    “哪你明天就回来,啊——”
    “好!明天回去——”。
    挂掉电话我才想起应多说几句道歉的话,讪讪地。
    第一次我和她握手言和了。
    九省市书画展即将在美术馆展出。送作品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我的情绪很坏,头晕了巴叽的,我咬着牙大声地数落汽车上的志强:“哎哟,你可真够笨的,装个画框这么费劲。下来!下来!你就‘鸡贼’吧!看我怎么弄的。”汽车上,我精神恍惚,血液一个劲儿地往上涌,两眼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脚下一滑踩空了,一下子从大卡车上摔了下来,晕了过去……
    医院里,我模糊地看见医生和大家指着我,嘴在动,可却没有声音,山杏双手伏在我的身体上大幅度地抽搐着,身子和床一起在颤抖。我努力试图睁开自己的双眼,想看一看自己到底在哪里,我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他醒了,快看——他醒了。陈大哥——请原谅,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她在自责着。我想张口说些什么,可几次张口都出不来声音,我想伸手去拉她 ,手却不听使唤,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因激动而泪水涟涟的脸,我的心像碎了一般,想着她平时的种种好处,不知名的那种滚烫的液体终于从我的眼眶中淌了下来…….我心里在说:山杏,不能怨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再说了,我们不是已经讲和了嘛?!
                                 

  
    二十一二岁正是一个头脑干净又充满幻想的年龄,我时常对她大声地发号施令。晚饭回来后,遇到看门的李大爷,宣传部的郭大姐,他们总是对我们神秘地笑, 问他们笑什么,他们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朝我一个劲儿地傻笑。
    那天,忽然听说看门的李大爷脑血栓住进了医院,山杏每天不分早晚去医院看望。“晚上文化局有个笔会,你也一块儿去吧!”我对山杏小声说着。
    “不行,晚上我得去看李大爷,听说李大爷的老伴儿明天早上才能到。” 她眼睛里流露出真诚与无奈。
    “好吧,好吧!随你吧!”我心里有些不悦地说。
    那天,我去传达室找信,老远就听见李大娘说着:“闺女,你别管了!你别管了!我来吧,我来吧,老让你干活儿真不好意思。”我一进门就看见山杏在给李大爷洗衣服,李大娘在一旁叨唠着:“ 这孩子真不错!怎么能老让你跟着受累呢。”
    山杏说:“这算什么?还不是应该的。”
    我说:“大娘,您就别客气了,她年轻轻的,就让她帮着干吧。”
    每逢听到大娘夸山杏,我这心里都甜滋滋的,有一种自豪感。一次,我起哄道:“大娘,您就认她做干闺女得了。”
    大娘乐呵呵的说:“好啊,好啊!”
    坦率的讲,山杏是个勤快体贴,实在的姑娘,她真的是把我当作了哥哥。这么长时间以来,小到手绢,大到窗帘、被褥她从不让我动手清洗,晚上的书画练习,她都主动裁纸,拿颜料,打水,洗笔。再后来,山杏看我时的眼睛里便有了一道特别美丽的光彩,她对我的照顾更加无微不至,乃至于像我蚊帐里赶蚊子这样的小事,她都要坚持亲手去做……
    傍晚我们去漫步,一路款款走来。月光如水,温馨中透着浪漫。望着眼前这位让我心动的人,不禁心潮澎湃,柔情倍增。我们一边亲密地谈着各自己的生活和心事,一边浏览大运河的田园美景,真诚地倾听对方,尽情地释放自我,工作、家庭、学习及所有的快乐和忧伤都一一道来……她问我:“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我答:“凡事一切随缘。”
    我问:“那你的座右铭呢?”
    她答:“哭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我小声儿的笑了。
    “如果有一天我的父母需要我照顾,我会辞掉现在的工作,回到四川的。”她说。我注意到,她时常爱把双手抱在胸前,或在说话时用另一只手在胸前摆动着,以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述自己的观点,我们说啊说啊,没完没了,乐此不疲。
    山杏的悟性很高,字画进步很快。平常工作我们有时很忙,有时又很轻闲。然而,晚上我们却悠哉,悠哉。“去看晚霞,好不好?”她提议。
    我高兴地说:“好,当然好!”运河边上留下了我俩深深的足迹。
    晚上,隔三差五的,我们就相约去散步,我们的窃窃私语多了,有她在我身边,我觉得确实很开心。我是属猴的,我的房间里摆着她送的小猴,灯下挂着她送的贺卡。而她玻璃板底下的她那张生活照,我和她要了好几次,她都没有给我。我一直都希望自己的生活里多一些她的气息,回忆里多一些她的片段。
    下雨了,我们打着伞一起去看电影《爱的小屋》,她喜欢陪我看美国西部的枪战片,而我愿意陪她去看琼瑶的爱情片。看电影时,她很激动。时不时就会掉泪,我劝她这不是真的,而她却总是泪眼涟涟,看她不时地用手绢抹泪,我好不自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在伤心。
    我说过她不是那种千种风情、万种娇媚的人,而是一种特质朴的人,真的很女生的一个人诶。
我俩认识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每次回家她都给我打电话,聊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是那时很快乐。当我越来越依赖她,越来越期望接到她那个电话时,我也明白了自己已经真正地喜欢上了她,不知是自己太幼稚还是太毛躁,竟想立即去问她:“想不想做我的女朋友?”我不能向她承诺什么,可我有一颗赤诚的心啊。我不否认自己确实喜欢她,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不知道很多年以后,她到底是我的回忆还是在我身边相伴?然而,最终我却一直没敢问她。
    ……月亮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和她并排坐在运河岸边的大堤上,四周静极了。远处,运河广场上的灯光变得十分模糊,脚下是运河的潺潺流水,很有诗的意境。
    照例是我说她听。我问:“家里的生活怎样?”
    她说:“家乡很穷,日子过得很苦。”
   “怎么想起去当兵的?”
    “我从小就有一个志愿,那就是当兵。”
    “在部队女兵能干什么?”
    “卫生兵呗,后来调去当了宣传干事。”
    “听说你已经入党了是吗?”
    “是入党了。”
    “在部队你一定挺能说能干的吧?”我嘴里想说“你一定挺会拍领导的吧?”这句话却咽下去了,没敢说出口。
    她说:“能干什么呀!?只是把自己的工作干好了。不过,在部队一定要有责任心才行。”  
“看你说的多轻巧,我知道在部队入党是相当难的。”我摇着头不同意她的观点,而固守自己的成见。
    她几乎生气了。
    “你是想说我能说能拍才入的党,是不是?你话里就是这意思。你这人不好,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其实生活中也有光辉的一面,人与人之间也都有可歌可泣的地方,这就是生活的原则………”她的语音缓缓,娓娓道来感人至深。她用一个女孩儿对处世未深的眼光在描述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她说:“部队时她们宿舍里的一个女兵叫洪亚蕾,福建人。突然在军医院检查出了肺癌,大手术后肺叶切除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正在继续扩散着,听说此消息后,我思想上也做了激烈的斗争。最后我决定,无偿地愿为她贡献自己的一个肺。请求递上去之后,小杨劝我:‘别傻了,肺癌是无法医治的。为朋友你是好意,可摘除一个肺叶,你也是残疾人了耶。’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医院没批准我为洪亚蕾献肺叶的请求。”她接着说:“部队汽车连一个战士,出了工伤事故,他身边的同班战士二话没说,三人为他献了血,二人为他植了皮 ……”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讲的故事一遍一遍的在我脑海中放电影,她的声音在我耳边是一遍一遍的响起。我曾一度感叹人间的冷漠,自视已看破红尘。而她却用青春的人生、用她那美丽的眼睛和话语,向我描绘了一幅幅感人的画面。
    那一夜,我失眠了。
    渐渐地我开始了微妙的变化,只是自己并没有发觉,仿佛一切都在自然之中。
    每天清晨,我总是赖在被窝里,不愿早起。可现在,一但听到她朗朗的读书声,我立刻来了精神。我还爱往她们宿舍跑,每次都找个理由,借报纸、借书、借脸盆………体面又堂皇、不卑也不亢,不留一点痕迹。
    说我是一颗痴情的种子也好,说我多情浪漫也罢,我是一个不愿向别人诉苦表白的人。
    九月下旬,我随北京青年书画家代表团对日本进行为期六天的访问。我为父母每人买了一套服装、为志强带回了一双皮鞋、为山杏带回了一块手表、一双木屐。(当然没有忘记给馆长和主任每人带回一套茶具)
    当我把东西展现在山杏面前时,她高兴极了,可后来她又说:“木屐我收下了,谢谢你。但手表我不能收,因为它太贵重了,还是你留着吧。”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还是收下吧,别辜负我的一片好心。”我有些急了。
    “不,不!还是放你那儿吧,这表我真的不能要。”她态度很坚决。
    我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这表我是为你买的,我一定要把它带在你手上。
    回到宿舍后她就把木屐穿上了,“呱、呱、呱”急匆匆地走到我跟前,一脸的兴奋,嘴唇那么红,眼睛亮晶晶的,眉梢都在动,然后孩子般跳起来,,扒在我肩上大喊着:“我喜欢,我真的好喜欢耶。”她来回地在楼道中走动着,像一只快乐的小鹿。巧极了,这双木屐穿在她脚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见她这么高兴,我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忽然,我发现她的这双脚趾很美,瘦瘦的、小小的,趾甲盖亮亮的、修剪的很干净、小得像珍珠,竟是那般的光洁,不由得使我心潮澎湃;她白白的脚趾豆儿像剥了皮的花生米,一根根的又像是钟乳石的玩意儿;脚后跟红红的,让人想起了婴儿的小屁股蛋儿,忽然令我产生了立刻想去摸一摸的冲动。我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她的双脚,看也看不够,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态,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恋趾病?
    从文化局回来,外面起风了,后来竟下起了雨,下得好大啊。我赶忙跑进楼,走进美术部,看见她拿笔在练字,我说:“山杏,穿木屐时,我看见你的脚趾剪得很干净,现在又看见你的手指修剪得这么苦,那你为什么不留指甲呢?”我边说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
    “我不喜欢留长指甲,那样洗衣服干什么都不方便,这是我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从没看见过你化妆或染指甲,”我说。
    “我妈说过,‘自然就是美。’ ”她说,“所以,我从不化妆也从不染指甲。”
    晚上,灯光下我又在写信了。
    山杏: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使人烦躁之极。
    我喜欢有你在身边的雨天。
    想你!
    晓影  1987年10月2日
    这天,山杏从报纸上得到一条消息,顺义的某县较贫困,正缺少小学校教师,于是她连夜写了请调报告,决心去那里当个小学教师,我和她大闹了一通。“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你自做主张,眼里还有我这个‘领导’吗?”我的精神几乎崩溃,内心已经被驱使得不能自制了。
    她抬起头仰望着我,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想好了的。陈大哥,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谢谢你了。”
    看的出她精神的疲惫。她说:“请原谅!真的,请别责怪我好吗?”
    我真的被她气死。
    “你想逃避现实是不是?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心里想:我花了这么多心血,难道就此放弃了吗?不行不行!一定不行!
    当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时,她的眼里也写满了痛苦和忧伤,我恳求她说:“我们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请相信我好吗?”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伤心过后我想:我真的没福气,今后我还会遇到这么柔情的女孩吗?天知道。
    下午,快下班时,从小一起长大的陶波偶然打来电话,说要把他的表妹介绍给我做女朋友,我唯唯诺诺的应付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天闷热,地潮湿。
    傍晚,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我独自一人漫无目地的走着,我没拿雨伞,我要让雨水帮我清醒清醒。我边走边想:我不能再等了,我应该向山杏说明一切,同时把自己和山杏的一切讲给小波听,不然别人会怎么想呢???心在呻吟,颤抖着一直在往下沉。我不能没有山杏!我不能失去山杏!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离我而去呀!可现在,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再想想,再想想,再想想……

2002、12,18 三稿于北京通州区寓舍



刘丙申
现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楹联书法艺术委员会委员、北京书法家协会会员、北京通州区书协副秘书长、北京通州区老干部大学书法教师、北京财贸学院特聘书法教师、徐悲鸿画院特聘书画家、通州印社社长。                                电话: 13716730278
地址 :北京通州区永顺南街164号  通州区文化馆                     邮编:101100
QQ号:1074398562@qq.com           邮箱:jkxi69549001@sina.com
微博:老印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3-3-3 10: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春没走远,一旦与年轻人在一起,首先回归春天的是内心。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3-3-3 10: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春没走远,一旦与年轻人在一起,首先回归春天的是内心。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3-3-4 12:4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春的诗稿》叙说一个略带伤感青涩而美丽的青春爱情故事,青春不懂爱情,初恋不懂珍惜,懵懂的心按捺不住火热的情。小说从山杏报到写起,对山杏的初印象不佳,挤兑、讽刺到最后的倾慕、思念,书信封封蕴含深意,生活片段误会重重,真实情感青涩甜蜜……一段懵懂岁月,一段青春纪实,一段青涩恋情,均在小说中诗画般美丽,读者的那段青春记忆也在阅读的同时被拉长……
    欣赏家门老师作品!问候新春快乐!欢迎继续赐稿!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返回顶部